(評:國初中鹽之法,輸粟實邊,支鹽內地。商人運粟艱苦,於是募民就邊墾荒,以便輸納,而邊地俱成熟矣。引鹽、屯相須之最善法也。自葉待郎淇徇鄉人之請,改銀輸部,而邊地日漸拋荒,粟遂騰貴,並鹽法亦大敝壞矣。"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聖言真可畏哉!
孫伯純孫伯純史館知海州日,發運司議置洛要、板浦、惠澤三鹽場,孫以為非便。發運使親行郡,決欲為之,孫抗論排沮甚堅。百姓遮縣,自言置鹽場為便。孫曉之曰:"汝愚民,不知遠計。官賣鹽雖有近利,官鹽患在不售,不患在不足。鹽多而不售,遺患在三十年後。"至孫罷郡,卒置三場,其後連海間刑獄盜賊差役,比舊浸繁,緣三鹽場所置。積鹽山積,運賣不行,虧失欠負,動輒破人產業,民始患之。又朝廷調軍器,有弩樁箭幹之類。海州素無此物,民甚苦之,請以鰾膠充折。孫謂之曰:"弩樁箭幹,共知非海州所產,蓋一時所須耳。若以土產物代之,恐汝歲歲科無已時也。"
李允則李允則再守長沙。湖湘之地,下田藝稻穀,高田水力不及,一委之蓁莽,允則一日出令曰:"將來並納粟米稈草。"湖民購之襄州,第一鬥一束,至湘中為錢一千。自爾競以田藝粟,至今湖南無荒田,粟米妙天下焉。
張詠張忠定知崇陽縣,民以茶為業。公曰:"茶利厚,官將榷之,不若早自異也。"命拔茶而植桑,民以為苦。其後榷茶,他縣皆失業,而崇陽之桑皆已成,為絹歲百萬匹。民思公之惠,立廟報之。
(評:文溫州林官永嘉時,其地產美梨。有持獻中官者,中官令民納以充貢。公曰:"梨利民幾何?使歲為例,其害大矣!"俾悉伐其樹。中官怒而譖之,會薦卓異得免。近年虎丘茶亦為官所害,亦伐樹以絕之。嗚呼!中官不足道,為人牧而至使民伐樹以避害,此情可不念歟!林,衡山先生之父。
《泉南雜誌》雲:泉地出甘蔗,為糖利厚,往往有改稻田種蔗者,故稻米益乏,皆仰給予浙直海販。蒞茲土者,當設法禁之,驟似不情,惠後甚溥。
論元佑事 二條神宗升遐,會程顥以檄至府。舉哀既罷,留守韓康公之子宗師,問:"朝廷之事如何?"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又問:"果作相,當如何?"曰:"當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與,他日可憂。"韓曰:"何憂?"曰:"元豐大臣皆嗜利者,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邊批:必使自變,乃不可複變。)則善矣。不然,衣冠之禍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已而皆驗。
(評:建中初(徽宗年號,)江公望為左司諫,上言:"神考與元佑哲宗初號諸臣,非有斬祛、射鉤之隙也,先帝信仇人黜之。陛下若立元佑為名,必有元豐、(神宗改元)紹聖(哲宗改元)為之對。有對則爭興,爭興則黨複立矣。")司馬光為政,反王安石所為。畢仲遊予之書曰:"昔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帝,而患財之不足也,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財者,無不用。蓋散青苗、置市易、斂役錢、變鹽法者,事也;而欲興作患不足者,情也。(邊批:此弊必窮其源而後可救。)未能杜其興作之情,而徒欲禁其散斂變置之事,是以百說而百不行。今遂廢青苗、罷市易、蠲役錢、去鹽法,凡號為利而傷民者,一掃而更之,則向來用事於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青苗不可廢、市易不可罷、役錢不可蠲、鹽法不可專',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動上意,雖致石人而使聽之,猶將動也。如是,則廢者可複散,罷者可複置,蠲者可複斂,去者可複存矣。為今之策,當大舉天下之計,深明出入之數,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使經費可支二十年之用。數年之間,又將十倍於今日、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餘於財也,則不足之論不得陳於前,而後新法始可永罷而不行。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弊,而左右待職司使者,約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雖二三舊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十數,烏在其勢之可為也!勢未可為而欲為之,則青苗雖廢將複散,況未廢乎!市易、役錢、鹽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弊,如人久病而少間,其父子兄串喜見顏色而未敢賀者,以其病之猶在也。"光得書聳然,竟如其慮。
陳顴(王加顴之左邊) 四條陳顴方赴召命,至闕,聞有中旨,令三省交進前後臣僚章疏之降出者。顴謂宰屬謝聖藻曰:"此必有奸人圖蓋己愆而為此謀者。若盡進入,則異時是非變亂,省官何以自明?"因舉蔡京上疏請滅劉摯等家族,乃妄言攜劍入內欲斬王矽等數事。謝驚悚,即白時宰,錄副本於省中。其後京黨欺誣蓋抹之說不能盡行,由有此跡不可泯也。
鄒浩還朝,帝言及諫立後事,獎歎再三,詢:"諫草安在?"對曰:"焚之矣。"退告陳顴。顴曰:"禍其始此乎?異時奸人妄出一緘,則不可辯矣。"初,哲宗一子獻湣太子茂,昭懷劉氏為妃時所生,帝未有子,而中官虛位,後因是得立。然才三月而夭。浩凡三諫立劉後,隨削其稿。蔡京用事,素忌浩,乃使其黨為偽疏,言劉後"殺卓氏而奪其子,欺人可也,詛可以欺天乎?"徽宗詔暴其事,遂再謫衡州別駕,尋竄昭州,果如顴言。
(評:二事一局也,謝從之而免讒,鄒違之而構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尤信!)徽宗初,欲革紹聖之弊以靖國,於是大開言路。眾議以瑤華複位、司馬光等敘官為所當先。陳顴時在諫省,獨以為"幽廢母後、追貶故相,彼皆立名以行,非細故也,今欲正複,當先辨明誣罔,昭雪非辜,誅責造意之人。然後發詔,以禮行之,庶無後患,不宜欲速貽悔。"朝議以公論久鬱,速欲取快人情。遽施行之,(邊批:無識者每坐此弊。)至崇寧間,蔡京用事,悉改建中之政,人皆服公遠識。
陳公在通州,張無垢(商英)入相,欲引公自助。時置政典局,乃自局中奉旨,取公所著《尊堯集》,蓋將施行所論,而由局中用公也。公料其無成,書已繕寫未發,州郡複奉政典局牒催促。公乃用奏狀進表,以黃帕封緘,繳申政典局,乞於禦前開拆。或謂公當徑申局中,何必通書廟堂,公曰:"恨不得直達禦覽,豈可複與書耶?彼為宰相,有所施為,不於三省公行,乃置局建官若自私者,人將懷疑生忌,恐《尊堯》至而彼已動搖也。遠其跡猶恐不免,況以書那!"已而悉如公言。張既罷黜,公亦有台州之命,責詞猶謂公"私送與張商英,意要行用"。於是眾人服公遠識。
林立山武廟《實錄》將成時,首輔楊廷和以忤旨罷歸,中貴張永坐罪廢。翰林林立山奏記副總裁董中峰曰:"史者,萬世是非之權衡。昨聞迎立一事,或曰由中,或曰內閣;誅賊彬,或雲由廷和,或雲由永。(邊批:各從其黨。)疑信之間,茫無定據。今上方總核名實,書進二事,必首登一覽,恐將以永真有功,廷和真有罪,君子小人,進退之機決矣。"董公以白總裁費鵝湖,乃據實書:"慈壽太後遣內侍取決內閣。"天子由是傾心宰輔,宦寺之權始輕。
周宗 韓雍烈祖鎮建業日,義祖薨於廣陵,致意將有奔喪之計。康王以下諸公子謂周宗曰:"幸聞兄長家國多事,宜抑情損禮,無勞西渡也。"宗度王似非本意,堅請報簡,示信於烈祖。康工以匆遽為詞,宗袖中出筆,複為左右取紙,得故茗紙貼,乞手劄。康王不獲已而劄曰:"幸就東府舉哀,多壘之秋,二兄無以奔喪為念也。"明年烈祖朝覲廣陵,康王及諸公子果執上手大慟,誣上不以臨喪為意,詛讓百端,冀動物聽。上因出王所書以示之,王(麵見)顏而已。
韓公雍旬宣江右時,忽報寧府之弟某王至。公托疾,乞少需,(邊批:已猜著幾分。)密遣人馳召三司,且索白木幾。公匍匐拜迎,王入,具言兄叛狀。公辭病聵莫聽,請書。王索紙,左右舁幾進,王詳書其事而去。公上其事,朝廷遣使按,無跡。時王兄弟相歡,諱無言。使還,朝廷坐韓離間親王罪,械以往。韓上木幾親書,方釋。
喻樗張浚與趙鼎同誌輔治,務在塞幸門、抑近習,相得甚歡。人知其將並相,史館校勘喻樗獨曰:"二人宜且同在樞府,他日趙退則張繼之,立事任人,未甚相遠,則氣脈長。若同在相位,萬一不合而去,則必更張,是賢者自相悖戾矣。"
(評:曹可以繼蕭,費、董可以繼諸葛,此君子所以自衍其氣脈也。若乃不貴李(責力)以遺孝和,不貴張齊賢以遺真廟,是人主自以私恩為市,非帝王之公矣。
楊榮王振謂楊士奇等曰:"朝廷事虧三楊先生,然三公亦高年倦勤矣,其後當如何?"士奇曰:"老臣當盡瘁報國,死而後己。"榮曰:"先生休如此說。吾輩衰殘,無以效力。行當擇後生可任者以報聖恩耳。"振喜。翼日即薦曹鼐、苗衷、陳循、高穀等,遂次第擢用。士奇以榮當日發言之易。榮曰:"彼厭吾輩矣,吾輩縱自立,彼其自己乎?一旦內中出片紙,命某人入閣,則吾輩束手而已。今四人竟是吾輩人,當一心協力也。"士奇服其言。
(評:李彥和《見聞雜記》雲:"言官論劾大臣,必須下功夫看見眼前何人可代者,必賢於去者,必有益於國家,方是忠於進言。若隻做得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頭,毫於國家無補,不如緘口不言,反於言責無損。"此亦可與楊公之論合看。)趙鳳 楊王司帑初,晉陽相者周玄豹,嚐言唐主貴不可言。至是唐主欲召詣闕。趙鳳曰:"玄豹言已驗,若置之京師,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湊其門。自古術士妄言致人族滅者多矣!"乃就除光祿卿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