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北京城四下燈火零星，城外的流民蜷縮在一起取暖，他們或許在想睡了這一覺便再也醒不來。地上隨處可見被草席包裹著還未處理的被餓死流民屍體。微涼的寒風載著一絲腥臭的氣味襲襲而過，府邸內，一雙蒼白的布滿突兀青經的手顫巍地關上窗戶。
“老爺，讓我來吧。”丫鬟進門看見行動不便的老爺，放下手中的茶將屋內的窗戶都關上，又從沉木雕花大衣櫃裏取出一件裘襖披在老人的身上。這個身裹黑色皮裘的老人正是東門集市算命的瞎子趙烈文。
“你下去吧。”趙烈文朝丫鬟揮揮手道。
“是，老爺。”丫鬟從櫃子邊取了幾件髒衣服，應聲離開。
見丫鬟離開，半響，趙烈文取下鼻梁上的墨鏡疊好放進抽屜，露出的雙眼如常人般炯炯有神，靈活自如。原來這算命瞎子趙烈文竟然是個假瞎子！
片刻，環顧屋內，目光落到八角白鶴浮雕的書桌上有一架藍水晶相框上，裏麵安放著兩個身著官服滿臉嚴肅的朝廷大臣和一個麵帶微笑手持折扇長衫公子的合照。趙烈文走近，拾起相框細細擦拭相片上的灰塵，仔細端詳著泛黃的照片，左邊手持折扇微笑的公子便是是年輕時的他，那時還沒有胡子，左手搭在右邊那人的肩上，笑得那樣張狂。右邊是一個身著三品官服帶著眼鏡麵相斯文的男人，看表情，很不情願趙烈文將手搭在他身上。兩人站在中間坐著的人的背後，中間的男人五六十歲，身著一品官服，留著一束白色的胡子，麵色如鬆柏般肅穆。趙烈文看著嘴角不自覺流出一抹溫暖的微笑。
“烈文，京城中有人來報說，現下，人們已經民窮才盡，乞丐成群，大批湧向北京城，我恐怕他們會有異變，你對此怎麼看？”身著一品官服的白胡子老人問向與他同坐的趙烈文。
“曾大人，恕臣直言，我認為天下已經統一很久了……”趙烈文餘光瞥了瞥老人，暗示道。
“嗯？所以呢？”老人追問，其實他心中已經想到了什麼，卻又希望趙烈文所暗示之事不是自己心中的恐慌。
“曾大人不是已經猜到了嗎？”趙烈文平靜說道，“我大清統一已經近三百年，天下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是嗎？”老人慢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喃喃道。不知是什麼時候竟嚐不出這茶的苦味，果然是自己老了嗎？
“不過，曾大人”趙烈文見老人臉色難看之極，又說道，“我們的皇上一直是很有權威的……所以，我們的中央朝廷沒有崩潰掉。”
“哦？你是說大清還是有希望的？”老人挑了挑眉毛。想從趙烈文的神色中看到一絲希望。
可趙烈文將老人的期望打碎，否定道，“至少現在不會，從古至今，一個國家滅亡的開始，是中央政府。然後出現地方各自為政，割據分裂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