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贈金級妹妹喜重逢 修墳墓姑媳爭闊氣(1 / 3)

話說雙林的母舅姓王,行八,到了揚州在雙林家內吵鬧,疑惑他跟人住了家,要六十千錢一年的捆價,若不依他,就要將雙林帶回家去。雙林道:"你莫疑惑我此刻跟人住了家了,發了大財。實是因府大老爺禁娼,強大家剪門,我沒處安身,承袁老爺的情,同朋友借的房子讓我暫住,又貼補我薪水敷衍過活。我在揚州這幾年,累下七八十兩銀子債務,如今你要帶我回去,我是求之不得。你代我將債還清,跟你回去,免得我在外吃苦現形。"吵了數日,袁猷做好做歹說合,把一百塊洋錢與王八,叫他寫一張賣紙,聽雙林自便,嗣後斷絕往來。王八依允,袁猷將代吳珍料理各事所賺的銀子拿了出來,湊著換了一百塊洋錢把與王八,寫下賣紙,將洋錢拿回鹽城去了。雙林從此死心實意跟著袁猷,遂將自己積聚的私房銀子總皆拿出,交與袁猷生放利息,貼補薪水。袁猷擇日備了酒席,請賈銘、魏璧、鳳林、巧雲。他們知道雙林跟了袁猷從良,各人送了賀禮,齊到古巷聚談了一日,酒圃席散方才回去。袁猷因雙林業已跟他從良,不便仍呼雙大爺、雙相公,因為他乳名四子,故以四娘稱之。又到家中將雙林跟著從良這話稟明父母,他父親袁壽因娶媳尚未生育,聽了這話十分歡喜,擇了吉日,喊了乘小轎,將雙林帶回家內。雙林拜見袁猷父母,把了見麵禮,雙林向仆婦道:"請大奶奶出來,讓我拜見。"那知杜氏推病不肯出來。袁猷父母將雙林留在家裏,頑了一日,吃過晚飯方才坐了小轎回來。袁猷從此常在古巷同雙林住宿,將家中妻子杜氏視為陌路,逢時過節回家去見見父母,一走就回。雙林終身有托,暫且不表。

再說,但凡衙門一切事件皆係虎頭蛇尾。那禁娟之事,各家堂名花些使費,強大家複又開門,仍將巧雲接回。魏璧舊情不舍,還是常在他那裏住宿。鳳林在埂子街上,靠著賈銘貼補薪水也可過活。隔了些時,外麵鴉片煙已經鬆了,各衙門將差票吊銷,鳳林又不吃戒煙膏子,照常吃煙,每日要到四更多時分方睡覺,睡到交午起床。賈銘是常在那裏,凡是鳳林開燈吃煙,賈銘就睡在那邊。鳳林將煙燒好,安在槍上,將槍遞與賈銘道:"你吃一日頑頑。"賈銘道:"我已經戒斷,不應再吃了。"怎經得鳳林逐日鬧著、笑著、攝著,賈銘吃這麼一口兩口,不消數日,又將煙癮吃複原了。

這日午飯後,鳳林正開了燈與賈銘對槍過癮,外麵忽然來了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婦人,身穿舊布褂裙,漿洗得幹幹淨淨,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男孩走進門來、到了堂屋裏。鳳林的婆戴氏正在拿了一付紙牌在桌上拿對於消遣,那婦人走到裏麵,看見戴氏便喊道:"太太,多年末會,你可認得我了?"叉叫那帶來的男孩喊婆婆。戴氏凝神望著那婦人道:"你可是大姨奶奶?"那婦人笑道:"真正不錯。"戴氏望著鳳林房門喊道:"二姑娘,你家大姐姐來了!"鳳林在房中聽了趕著立起身來,走出房外一看,見是他的胞姐嫁與林家為媳,因鳳林許與藍家做養媳,被戴氏帶到清江,因此十數年未通音信。今日妹妹重逢,抱頭大哭一場。鳳林將林大娘請至房內,向賈銘告知,彼此見禮人坐。林大娘叫那帶來的男孩喊鳳林姨娘,鳳林向林大娘道:"姐姐,如今幾個娃子?"林大娘道:"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這一個是第三的,今年十三歲了。"兩人各訴離情,賈銘喊張二辦中飯,林大娘道:"已經吃過中飯了。"賈銘叫人買了點心款待他母子。賈銘立起身來向林大娘道:"少陪,姨奶奶請在這裏談談,吃了晚飯回去。"鳳林道:"你到那裏去?"賈銘道:"有點小事,辦畢就來。"鳳林道:"早些回來,莫要在別處耽擱。"賈銘答應,辭別林大娘去了。風林向林大娘道:"姐姐,你如何曉得我回揚州,住在這裏的?"林大娘道:"自從你到清江,那先幾年問間清漢來的熟人,還曉得你的消息。後來這幾年,連信總問不出一個來了。我不怕妹妹見怪,諒必今生難以重逢,做姐姐的是無日不思,無日不想。前日偶然站在家門首閑頑,有那從前做過鄰居的汪奶奶,他如今在各堂名裏做鞋子,他告訴我說是你回了揚州,住在這裏。我才知道。晚間你姐夫回來,我將這話告訴與他,你姐夫聽見你回來,歡喜的了不得,趕著催我來看看,所以今日帶著你的姨侄,問到這裏來的。但不知妹妹這十數年光景如何?妹婿可好?你可曾恭喜生個兒女麼?"鳳林歎了一口氣道:"姐姐,做妹子的苦楚說來話長。自從七歲,我家婆太太將我帶到清江教習彈唱,也不知挨了多少打罵。到了十三歲時,就逼我留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氣!在清江開個堂名,家中卻有十幾個夥計,生意原不壞,無奈你家妹婿同他哥哥又嫖又賭,又吃大煙,亂同家裏夥計睡覺,鬧出許多事來,打了好幾場惡官事,欠下人家一千多吊債務,牢門關了。今年春間,一家溜上揚州,又把我送到九巷強大家內,借了十千錢印子錢做鋪蓋,就在他家做分帳。虧得遇見這才在這裏姓賈的,一切照應。後來外麵鬧禁娟,禁煙,又是賈老爺尋的房子,買的家夥,叫我們婆媳住在一處。你家妹婿又降著不肯來家,他一個人住在客寓,每日風雨無阻,要拿二百錢去吃鴉片煙,他的衣服鞋襪等物還不算帳。幸虧我沒有沒現形,養一個兩個,如今家裏開開這兩扇門來,柴米零用,我自己又要吃煙,這賈老爺也有兩口煙,煮一兩士隻好敷衍四天,算起來連你妹:婿每日要一千多錢才得過去。現在我常時有病,不能留客,若不是遇見這姓賈的,我卻不知弄得甚麼光景了。這些年來未曾會見姐姐,不知姐夫近日光景如何?"林大娘道:"妹妹再也莫提我的事了,你姐夫考武,下了幾回秦州,沒有進學。後來我家公死了,殯葬一切累下好些債來。姐夫丁憂,武又考不成了。良不良,莠不莠,無營無業,坐吃山空,將家中拆措罄盡。又有三男一女,就靠著我代人家漿漿洗洗,做點針指敷衍過活。前日聽見你到了揚州,我就歡喜的了不得,恨不能立刻飛到這裏,一則你我妹妹多年未會,同你談談;二則來想同你商議借幾兩銀子,與你姐夫做個本錢,好做個甚麼生意。論理今日才會見你,不該說這些話,實是不得而已。"鳳林道:"你我同胞妹妹,今日重逢,理當不要姐姐開口,送你十兩半斤才是妹妹情分。無奈我並不是發了財回來,如今算是打敗帳溜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