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燈芯疑惑的是,近端日子,奶媽仁順嫂也神經兮兮的,天天嚷著要做法場。做法場是管家六根的主意,打南山回來,管家六根突然提出要做法場,還說越快越好,和尚他都請好了,就等東家莊地點頭。燈芯起初裝沒聽見,她還不十分清楚管家六根的用心,也就不好采取什麼對策,不過,她斷定管家六根是衝她來的。燈芯先是不動聲色地等公公,她倒要看看,對管家六根的話,公公是不是句句都當寶貝。平靜了沒幾天,燈芯剛想鬆口氣,忽然就聽丫頭蔥兒說,東家爺爺答應了管家,要做法場哩。燈芯當下就跑進上房,也不管公公臉色,突然就開了口,爹,這法場不能做。公公沒理他,照舊低頭看著帳簿。燈芯又喚了一聲爹,這次她的口氣重了,要是爹答應做法場,就先休了媳婦!
這話一出,東家莊地不得不抬頭看看兒媳了,說實話,做不做法場東家莊地到現在也沒個定主意,他是煩六根天天跟他嚷,好像這法場不做兒子立馬就會閉氣,實在煩不過了就順口應了一句。沒想兒媳突然拿休這個字來要挾,東家莊地本來是可以顯擺出公公的威風狠狠教訓一頓她的,一看媳婦兒臉色,主意突然就變了。
不做?
不做!
你能衝好?
衝不好我替他先死!
……
良久,東家莊地歎口氣,手一擺,打發了燈芯。法場的事卻因此擱了下來,再也沒人敢提起。誰知,安穩了不到兩個月,奶媽仁順嫂卻跳了出來,代管家六根說起了話,整天嘴裏念叨的,不是道場就是法場。這就叫燈芯摸不準了,是奶媽仁順嫂真心替男人命旺急,還是?
碗終於擠滿,奶媽仁順嫂再次提起和尚的事,說,管家六根這次請的是青山寺的法理智老和尚,拍了胸脯說能捉掉。捉掉?這院裏上上下下,到現在還是一個心認定,男人命旺是讓潑鬼纏了身,不捉掉潑鬼,男人命旺就緩不過來。燈芯嘴上沒說甚,心裏卻恨道,潑鬼,還不知是哪個潑鬼纏了命旺呢?這麼想時,恨恨剜了奶媽仁順嫂一眼,奶媽仁順嫂大約覺出了這一眼的毒辣,低住頭,不言聲了。燈芯也不想把她弄得太難堪,苦了臉,半晌,沉吟道,你們回屋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個來。
奶媽跟丫頭蔥兒一前一後出去了,屋子裏嘩地靜下來,豆大的油燈下,少奶奶燈芯看上去一片淒然,她既不想聽奶媽仁順嫂提甚麼和尚,更不想讓她知道這苦汁做甚麼用,奶媽仁順嫂再三問時,她隻說自己想擦洗身子。
這是她必須瞞著的秘密,再也不能跟奶媽仁順嫂掏啥心窩子了,她如此情切地想說服自個,到底為了甚麼?想了一會,燈芯搖搖頭,心思又回到命旺身上。
比之穿衣,讓男人吃飯更是件苦事兒。若要不是奶媽那兩隻大奶,他怕是早餓死了。十五歲的男人不會吃飯,別人喂還必須得有大奶吮,邊吮邊吃,他才咽得下去。可燈芯的奶直到今天也沒讓他碰過,不是舍不得,人都嫁他了,還有啥舍不得的?是怕她自個。二十二的老姑娘燈芯上轎時還記住中醫爹的另句話,娃啊,人是嫁了,可三年不能同房,一旦讓他沾上真事兒,啥心都不用費,隻等抬棺材埋人。
奶子縫在肚兜裏,那是在縫她自己。
一個二十二歲的女人,天天守著那麼一根火棍,還不得讓自個有非分之想,她容易麼?
但她必須得守住。
白日裏她從後院殺豬的屠夫手裏偷偷要了一隻豬尿泡,洗幹淨,想不到爹交的這個法子還真能派得上用場。洗時她腦子裏閃過奶媽仁順嫂那兩隻肥碩的乳房,她知道,必須得找個法子把奶媽仁順嫂打發開,再也不能夜夜依賴著她,要不,剩下的事兒就更不好做。可思來想去,還是沒有更好的法兒,隻能將就著用它了。燈芯想著,已將藏好的豬尿泡拿出來,對哄著往男人嘴上貼。男人起先躲著,反抗著,極不情願似的,迫不得已,燈芯把它揣進自己懷裏,就當自個身上長出的,男人果然興奮了,張著嘴巴吮過來。燈芯緊著的心嘩一下鬆開,旋即,卻又更苦了。這一夜,不知又該多麼漫長,望著男人一邊吮豬尿泡,一邊吸苦汁,燈芯的心就翻過了。
誰也沒想到,八月的星空下,管家六根神秘的目光從長廊探進來,忽忽悠悠的,像貓頭鷹的兩隻綠眼。一聽說命旺自個能穿衣了,管家六根的心掉進了冰崖裏。幾個月裏,管家六根的眼睛時刻注意著西廂房,生怕裏麵傳出對下河院有利的動靜。誰知偏是在這節骨眼上,東家莊地神神秘秘發了道指令,下河院又多了條家規,西廂房包括小院子不得外人進入,除了奶媽仁順嫂和丫頭蔥兒,誰膽敢越進小院一步,即刻攆出下河院。管家六根心裏氣得鍋滾,嘴上還得發出一連串的讚同。他在下人麵前憋足了勁,把西廂房說得跟慈禧奶奶的寑宮一樣神秘,心裏卻恨不得點一把火把它燒掉。氣死人的家規一出,管家六根的窺探便陡添不少難度,他不得不做賊般小心翼翼。
連日來,管家六根狗一樣靈敏的鼻子總是聞見西廂房飄出一股淡淡的異味,那味兒他當然熟悉,但苦於這事的敏感,加上又沒捉到實質性的把柄,管家六根至今仍不能確定是不是熬中藥。奶媽仁順嫂自從二拐子仗義抱了新人得到東家莊地的寬容後,也開始變得神神武武,這個討厭的女人一旦得到東家莊地的一個笑臉,便開始尾巴又往天上翹。眼下六根還是拿她沒有太多的辦法,畢竟,她的大奶頭不隻喂著命旺一個人,想要把她製服帖,六根還得等更好的時機,六根原想采取哄哄著,借她進出的方便探得院內虛實,想不到一趟南山回來,她就倒向少奶奶燈芯這邊。管家六根對這個背信棄義的女人恨之入骨,有時他真想豁出去,把她的髒事兒連同這院見不得人的秘密一並抖出來,可一想自個付出的五年心血,還是忍了。萬般無奈,六根隻好出自下策,自個鬼一樣躲在長廊深處朝這邊偷望。
望著望著,六根便聞見了那股味兒,淡淡的,含著一股子山野百草的暗香,卻又苦咧咧的,從西廂房飄出來,蕩啊蕩啊,蕩到了自個頭頂。
六根猛地就想,要是有一天自個真就抓到了證據,那該是件多麼大快人心的事!
上房的門吱呀一聲,探出來的好像是東家莊地的身影,六根嚇了一大跳,貓腰一彎,狀若駭極了的山鼠,出溜一下沒影了。
下河院複又歸於一派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