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而太白星入犯虛危,靈台令張光,謂天象亡燕,勸超降晉。超並不答言,便把佩劍拔出,剁落光首。好容易過了殘臘,翌日為晉義熙六年元旦,超登天門,在城樓朝見群臣,殺馬犒饗將士,並遷授文武百官。越宿,與寵姬魏夫人登城,見晉兵勢甚強盛,不禁唏噓淚下,與魏氏握手對泣。韓從旁進言道:“陛下遭際厄運,正當努力自強,鼓勵士氣,奈何反與女子對泣呢?”超乃拭淚謝過。尚書令董銳又勸超出降,超複係銳下獄。賀賴盧公孫五樓暗鑿地道,通兵出戰。晉軍不及防備,幾被掩入,幸虧裕軍律素嚴,前仆後繼,仍把燕軍殺退。城門久閉不開,居民無論男女,俱生了一種腳氣病,不能行走,就是超亦染了此症,乘輦登城。尚書悅壽語超道:“今天助寇為虐,戰士雕敝,城孤援絕,天時人事,已可知了。從來曆數既終,堯舜尚且避位,陛下亦應達權通變,庶得上存宗廟,下保人民。”超憮然道:“興廢原有天命,我寧奮劍致死,不願銜璧求生。”頗有血性,可惜不知守國。
劉裕見城中困乏,乃下令破城,悉眾猛撲。或謂:“今日往亡,不利行師。”裕掀須道:“我往彼亡,有何不利?”遂親自督攻,不克不止。悅壽在城上望著,料知不能支持,因開門迎納晉軍。超與左右數十騎,逾城出走,才行裏許,即被晉軍追到,捉得一個不留。當下押至裕前,由裕叱責數語,大略是說他抗命不降,殃及兵民。超神色自若,但將母托劉敬宣,餘無一言。裕乃命將超置入檻車,解送建康。且因廣固圍久乃下,恨及燕人,意欲把男子一並坑死,婦女盡賞將士。韓範入諫道:“晉室南遷,中原鼎沸,士民失主,不得不歸附外族。既為君臣,自當替他盡力,其實統是衣冠舊族,先帝遺民,今王師吊民伐罪,若不問首從,一概加誅,竊恐西北人民,將從此絕望了。”裕雖改容稱謝,尚斬燕王公以下三千人,沒入家口萬餘,毀城平濠,變成白地,然後班師。慕容超解入晉都,梟首市曹,年才二十有六。總計超僭位六年,與慕容德合並計算,共得十有一年,南燕遂亡,慕容氏從此垂盡。慕容寶養子高雲,已經篡位,仍複原姓。見九十三回。但使慕容歸為遼東公,使主燕祀,是前燕後燕南燕三國,至此俱已淪亡。就是史家把高雲僭位,列入後燕,也不過一年有餘,便即告終。
雲本由馮跋等推立,僭號天王,立妻李氏為後,子彭城王為太子,名目上算做一國主子,實際上統是馮跋專權。雲亦恐跋等為變,心不自安,特養壯士為爪牙,令他宿衛。當時衛弁頭目,一名離班,一名桃仁,日夕隨侍,屢蒙厚賜,甚至高雲的飲食起居,也慷慨推解,毫不少吝,居然有甘苦同嚐的意思。哪知小人好利,貪婪無厭,任你高雲如何寵遇,總有一二事未愜他意,遂致以怨報德,暗起殺心。遷延到一年有餘,突然生變,班仁兩人,懷劍直入,向內啟事。高雲毫無所覺,出臨東堂。桃仁遞上一紙,交雲展閱。雲接紙在手,不防離班抽劍斫來,嚇得雲不知所措,還算忙中有智,把幾提起,當住離班的劍鋒,無如一劍未中,一劍又至,這劍乃是桃仁所刺,急切無從招架,竟被穿入腰脅,大叫一聲,暈倒地下;再經離班一劍,當然結果性命。小人之難養也,如此。
馮跋在外聞報,忙升洪光門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語跋道:“二賊得誌,將無所不為,願為公力斬此賊。”跋點首應諾,泰與桑仗劍下城,招呼徒眾,撲入東堂。途中遇著離班,大呼殺賊,班迫不及避,也惡狠狠的持劍來鬥,桑接住廝殺,徒眾齊上,並力擊班。獨泰恐桃仁遁走,亟向東堂馳入,冤冤相湊,正值桃仁出來,由泰劈頭一劍,好頭顱左右分離,立致倒斃。可巧桑已梟了班首,進來助泰,見泰誅死桃仁,自然大喜,當下迎跋入殿,推他為主。跋情願讓弟素弗,素弗道:“從古以來,父兄得了天下,方傳子弟,未聞子弟可突過父兄。今鴻基未建,危甚贅疣,臣民俱屬望大兄,何必再辭。”張泰李桑等,亦同聲推戴。跋乃允議,遂在昌黎城即天王位,改元太平,國仍號燕,是為北燕。為十六國之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