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外祖母曰:“此婦生而陰狡,死尚爾哉,其沉淪也固宜。”先太夫人曰:“此婢不作此事,鬼亦何自而乘?其罪未可委之鬼。”
辛彤甫
辛彤甫先生官宜陽知縣時,有老叟投牒曰:“昨宿東城門外,見縊鬼五六,自門隙而入,恐是求代。乞示諭百姓,仆妾勿淩虐,債負勿逼索,諸事互讓勿爭鬥,庶鬼無所施其技。”先生震怒,笞而逐之。老叟亦不怨悔,至階下拊膝曰:“惜哉,此五六命不可救矣!”越數日,城內報縊死者四。先生大駭,急呼老叟問之,老叟曰:“連日昏昏,都不記憶,今乃知曾投此牒。豈得罪鬼神,使我受笞耶?”是時此事喧傳,家家為備,縊而獲解者果二:一婦為姑所虐,姑痛自悔艾,一迫於逋欠,債主立為焚券,皆不得死。乃知數雖前定,苟能盡人力,亦必有一二之挽回。又知人命至重,鬼神雖前知其當死,苛一線可救,亦必轉借人力以救之。
蓋氣運所至,如嚴冬風雪,天地亦不得不然。至披裘禦雪,墐戶避風,則聽諸人事,不禁其自為。
史某拒色
獻縣史某,佚其名,為人不拘小節,而落落有直氣,視齷齪者蔑如也。偶從博場歸,見村民夫婦子母相抱泣。其鄰人曰:“為欠豪家債,鬻婦以償。
夫婦故相得,子又未離乳,當棄之去,故悲耳。”史問:“所見幾何?”曰:“三十金。”“所鬻幾何?”曰:“五十金,與人為妾。”問:“可贖乎?”曰:“券甫成,金尚未付,何不可贖!”即出博場所得七十金授之,曰:“三十金償債,四十金持以謀生,勿再鬻也。”夫婦德史甚,烹雞留飲。酒酣,夫抱兒出,以目示婦,意令薦枕以報。婦頷之,語稍狎。史正色曰:“史某半世為盜,半世為捕役,殺人曾不眨眼。若危急中汙人婦女,則實不能為。”飲啖訖,掉臂徑去,不更一言。
半月後,所居村夜火。明秋獲方畢,家家屋上屋下,柴草皆滿,茅簷秫籬,斯須四麵皆烈焰,度不能出,與妻子瞑坐待死。恍惚聞屋上遙呼曰:“東嶽有急牒,史某一家並除名。”剨然有聲,後壁半圮。乃左挈妻,右抱子,一躍而出,若有翼之者。火熄後,計一村之中,爇死者九。鄰裏皆合掌曰:“昨尚竊笑汝癡,不意七十金乃贖三命。”餘謂此事見佑於司命,捐金之功十之四,拒色之功十之六。
健牛當道
姚安公官刑部日,德勝門外有七人同行動,就捕者五矣,惟王五、金大牙二人未獲。王五逃至漷縣,路阻深溝,惟小橋可通一人。有健牛怒目當道臥,近輒奮觸。退覓別途,乃猝與邏者遇。金大牙逃至清河橋北,有牧童驅二牛擠仆泥中,怒而角鬥。清河去京近,有識之者,告裏胥,縛送官。二人皆回民,皆業屠牛,而皆以牛敗。豈非宰割慘酷,雖畜獸亦含怨毒,厲氣所憑,借其同類以報哉?不然,遇牛觸仆,猶事理之常;無故而當橋,誰使之也?
孫峨山轉世
宋蒙泉言:孫峨山先生,嚐臥病高郵舟中。忽似散步到岸上,意殊爽適。俄有人導之行,恍惚忘所以,亦不問。隨去至一家,門徑甚華潔。漸入內室,見少婦方坐蓐。欲退避,其人背後拊一掌,已昏然無知。久而漸醒,則形已縮小,繃置錦繈中。知為轉生,已無可奈何。欲有言,則覺寒氣自顖門入,輒噤不能出。環視室中,幾榻器玩及對聯書畫,皆了了。至三日,婢抱之浴,失手墜地,複昏然無知,醒則仍臥舟中。家人雲,氣絕已三日,以四肢柔軟,心膈尚溫,不敢殮耳。先生急取片紙,疏所見聞,遣使由某路送至某家中,告以勿過撻婢。乃徐為家人備言。是日疾即愈,徑往是家,見婢媼皆如舊識。主人老無子,相對惋歎,稱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