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傳習錄卷下(4)(2 / 3)

“319” 門人有言邵端峰論童子不能格物,隻教以儷掃、應對之說。先生曰:「儷掃、應對就是一件物。童子良知隻到此便教去儷掃、應對,就是致他這一點頁知了。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長者,此亦是他良知了。故雖嬉戲中見了先生長者,便去作揖恭敬, 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師長之頁知了。童子自有童子的 物致知。」又曰:「我這裏言 物,自童子以至聖人,皆是此等工 :但聖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不消費力如此格物,雖賣柴人亦是做得,雖公卿大夫以至天子,皆是如此做。」

“320” 或疑知行不合一,以「知之匪艱」二句為問。先生曰:「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 隻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艱,行之惟艱』;」

“321” 門人問曰:「知、行如何得合一?且如《中庸》言『博學之」,又說個「篤行之」,分明知、行是兩件。」先生曰:「博學隻是事事學存此天理,篤行隻是學之不已之意。」又問:「《易》『學以聚之』,又言『仁以行之』,此是如何?」先生曰:「也是如此。事事去學存此天理,則此心更無放矢時,故曰:「學以聚之。」然常常學存此天理,更無私欲間斷,此即是此心不息處,故曰「仁以行之」。」又問:「孔子言『知及之,仁不能守之」,知行卻是兩個了。」先生曰:「說「及之」,已是行了,但不能常常行,已為私欲間斷,便是「仁不能守」。」又問: 「心 理之說,程子雲『在物為理」,如何謂心即理?」先生曰:「在物為理,在字上當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則為理,如此心在事父則為孝,在事君則為忠之類。」先生因謂之曰:「諸君要識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說個心即理是如何,隻為世人分心與理為二,故便有許多病痛。如五伯掇夷狄,周室,都是一個私心,使不當理,人卻說他做得當理,隻心有未純,往往悅慕其所為,要來外麵做得好看,卻與心全不相幹。分心與理為二,其流至於伯道之偽而不自知。故我說個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個?便來心上做工夫,不去英義於外,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又問: 「聖賢言語許多, 如何卻要打做一個?」曰:「我不是要打做一個,如日「夫道一而已矣。』又曰「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天地聖人皆是一個,如何二得?」

“322” 「心不是一塊血肉,凡知覺處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視聽,手足之知痛癢, 此知覺便是心也。」

“323” 以方問曰:「先生之說「格物」,凡《中庸》之「慎獨」及「集義」「博約」 等說,皆為『格物」之事。」先生曰:「非也,格物即慎 ,即戒懼;至於『集義』『博約』,工夫隻一般,不是以那數件都做『格物』底事。」

“324”以方問「 德性」一條。先生曰:「『道問學』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靜以『尊德性』晦人,某教人豈不是『道問學」處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氣道問學』作兩件且如今講習討論下許多工夫,無非隻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已:豈有『尊德性』隻空空去尊,更不去問學,問學隻是空空去問學,更與德性無關涉?如此,則不知今之所以講習討論者,更學何事!」問「致廣大」二句。曰:「『盡精微』即所以「致廣大」也,「道中庸」所以『極高明』也。蓋心之本體自是廣大底,人不能『盡精微』,則便為私欲所蔽,有不勝其小者矣。故能細微曲折,無所不盡, 則私意不足以蔽之, 自無許多障礙遮隔處,如何廣大不致?」又問:「精微還是念慮之精微,事理之精微?」曰:「念慮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325” 先生曰:「今之論性者,紛紛異同,皆是說性,非見性也。見性者無異同之可言矣。」

“326” 問:「聲、色、貨、利,恐良知亦不能無。」先生曰:「固然。但初學用功,卻須掃除蕩滌,勿使留積,則適然來遇,始不為累,自然順而應之。良知隻在聲、色、貨、利上用功。能致得良知精精明明,毫發無蔽,則聲、色、貨、利之交,無非天則流行矣。」

“327” 先生曰:「吾與諸公講『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講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諸君聽吾言,實去用功,見吾講一番,自覺長進一番;否則隻怍一場話說,雖聽之一同用。」

“328” 先生曰:「人之本體,常常是寂然不動的,常常是感而遂通的。未應不是先, 已應不是後。」

“329” 一友舉佛家以手指顯出,問曰,「眾曾見否」?眾曰,「見之」。複以手指入袖。問曰,「眾還見否」?眾曰,「不見」。佛說還未見性。此義未明。先生曰,「手指有見有不見。爾之見性,常在人之心神。隻在有睹有聞上馳騖。不在不睹不聞上著實用功。盡不睹不聞,實良知本體。戒慎恐懼,是致良知的功夫。學者時時刻刻常睹其所不睹,常聞其所不聞,功夫方有個實落處。久久成熟後,則不須著力,不待防檢,而真性自不息亦。豈以在外者之聞見為累哉」?

“330”問:「先儒謂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同一活潑潑地。」先生曰:「亦是。天地閑活潑潑地, 無非此理,便是吾良知的流行不息,『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夫。此理非惟不可離,實亦不得而離也。無往而非道,無往而非工夫。」

“331” 先生曰:「諸公在此,務要立個必為聖人之心,時時刻刻須是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拳血,方能聽吾說話,句句得力。若茫茫蕩蕩度日,譬如一塊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症,恐終不濟事,回家隻尋得舊時伎倆而已,豈不惜哉?」

“332” 問:「近來妄念也覺少,亦覺不曾著想定要如何用功,不知此是工夫否?」先生曰:「汝且去著實用功,便多這些著想也不妨,久久自會妥帖;若才下得些功,便說效驗,何足為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