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傳習錄卷下(2)(2 / 3)

“249” 問,「『思無邪』一言,如何便蓋得三百篇之義?」先生曰,「豈特三百篇?六經隻此一言,便可該貫,以至窮古今天下聖賢的話。『思無邪』一言,也可該貫。此外便有何說?此是一了百當的功夫。」

“250” 問道心人心。先生曰,「『率性之為道』,便是道心。但著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心。道心本是無聲無臭,故曰微。依著人心行去,便有許多不安穩處,故曰惟危。」

“251” 問:「『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愚的人與之語上尚且不進,況不與之語可乎?」先生曰:「不是聖人終不與語,聖人的心憂不得人人都做聖人;隻是人的資質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與他說性、說命,他也不省得,也須慢慢琢磨他起來。」

“252” 一友問:「讀書不記得如何?」先生曰:「隻要曉得,如何要記得?要曉得已是落第二義了,隻要明得自家本體。若徒要記得,便不曉得:若徒要曉得,便明不得自家的本體。」

“253” 問:「『逝者如斯』是說自家心性活潑潑地否?」先生曰:「然。須要時時用致良知的功 , 方才活潑潑地,方才與他川水一般;若須臾閑斷,便與天地不相似。此是學問極至處,聖人也隻如此。」

“254” 問誌士、仁人章。先生曰:「隻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問當死不當死,定要宛轉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卻丟去了,忍心害理,同者不為。若違了天理,便與禽獸無異,便偷生茌世上百千年,也不過做了千百年的禽獸。學者要於此等處看得明白;比幹、龍逢,隻為也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仁。」

“255” 問:「叔孫武叔毀仲尼,大聖人如何猶不免於毀謗?」先生曰:「毀謗自外來的雖聖人如同免得?人隻貴於自修,若自己實實落落是個聖賢,縱然人都毀他, 也說他不著;卻若浮雲 日如何損得日的光明。若自己是個象恭色莊、不堅不介的,縱然沒一個人說他,他的惡意終須一日發露。所以孟子說『有求全之毀,有不虞之譽:』毀譽在外的,安能避得,隻要自修何如爾。」

“256” 劉君亮要在山中靜坐。先生曰:「汝若以厭外物之心去求之靜,是反養成一個驕惰之氣了; 汝若不厭外物,複於靜處涵養,卻好。」

“257” 王汝中、 省曾侍坐。先生握扇命曰:「你們用扇。」省曾起對日:「不敢。」先生曰:「聖人之學不是這等捆縛苦楚的。不是裝做道學的模樣。」汝中曰:「觀仲尼與曾點言誌一章略見。」先生曰:「然。以此章觀之,聖人何等寬洪,包含氣象。且為師者問誌於群弟子,三子皆整頓以對,至於曾點,瓢飄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來,何等狂態:及至言誌,又不對師之問目,都是狂言。設在伊川,斥罵起來了。聖人乃複稱許他,何等氣象。聖人教人,不是個束縛尥通做一般,隻如狂者便從狂處成就他,狷者便從狷處成就地,人之才氣如何同得。」

“258” 先生語陸元靜曰:「元靜少年亦要解五經,誌亦好博。但聖人教人,隻怕人不簡易,他說的皆是簡易之規:以今人好博之心觀之,卻似聖人教人差了。」

“259” 先生曰:「孔子無不知而作;顏子有不善未嚐不知:此是聖學真血脈路。」

“260” 何廷仁、黃正之、李侯璧、汝中、德洪侍坐。先生顧而言曰:「汝輩學問不得長進,隻是卡小上止誌。侯璧起而對曰:「珙亦願立誌。」先生曰:「難說不立,未是必為聖人之誌耳。」對曰:「願立必為聖人之誌。」先生曰:「你真有聖人之誌,良知上更無不盡:良知上留得些子別念掛帶,便非必為聖人之誌矣。」洪初聞時心若未服,聽說到不覺悚汗。

“261”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精靈,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從此出,真是與物無對。人若複得他完完全全,無少虧欠,自不覺手舞足蹈,不知天地閑更有何樂可代。」

“262” 一友靜坐有見,馳問先生。答曰:「吾昔居滁時,見諸生多務知解,口耳異同,無益於得,姑教之靜坐;一時 見光景,頗收近效:久之漸有喜靜厭動,流入枯槁之病,或務為玄解妙覺,動人聽聞。故邇來隻說『致良知』。良知明白,隨你去靜處體悟也好。隨你去事上磨練也好,良知本體原是無動無靜的:此便是學問頭腦。我這個話頭,自滁州到今,亦較過幾番,隻是『致良知』三字無病。醫經折肱,方能察人病理。」

“263” 一友問:「功夫欲得此知時時接續,一切應感處反覺照管不及,若去事上周旋,又覺不見了。如何則可?」先生曰:「此隻認良知未真,尚有內外之閑。我這裏功夫不由人急心,認得良知頭惱是當,去樸實用功,自會透徹。到此便是內外兩忘,又何心事不合一。」

“264” 又曰:「功夫不是透得這個真機,如何得他充實光輝?若能透得時,不由你聰明知解接得來。須胸中渣滓渾化,不使有毫發沾帶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