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先生曰:「聖賢非無功業氣節:但其循著這天理則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氣節名矣。」
“224” 「『發憤忘食』是聖人之誌如此,真無有已時。『樂以忘憂』是聖人之道如此, 真無有戚時。恐不必雲得不得也。」
“225” 先生曰:「我輩知,隻是名隨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見在如此,隻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晨知又有開悟,便從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與人論學,亦須隨人分限所及;如樹有這些萌芽,隻把這些水去灌慨,萌芽再長,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隨其分限所及,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盡要傾上,便浸壤他了。」
“226” 問知行合一。先生曰:「此須識我立言言宗旨今人學問,隻因知、行分作兩件, 故有一念 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虛,便即是行了;動虛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上上言宗旨。」
“227” 「聖人無所不知,隻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隻是能個天理。聖人本體明白,故事事知個天理所在,便去盡個天理:不是本體明後,卻於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來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數、草木鳥獸之類,不勝其煩,聖人須是本體明了,亦何緣能盡知得。但不必知的,聖人自不消求知,其所當知的,聖人自能閑人:如『子入太廟,序事間』之類。先儒謂『雖知亦問,敬謹之至』;此說不可通。聖人於禮樂名物,不必盡知,然他知得一個天理,便自有許多節文度數出來,不知能問,亦即是天理節文所在。」“228” 問:「先生嚐謂善、惡隻是一物。善、惡兩端,如冰、炭相反,如同謂隻一物?」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體。本體上才過當些子,便是惡了;不是有一個善,卻又有一個惡來相對也。故善、惡隻是一物。」直因聞先生之說,則知程子所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又曰:「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 但於本性上過與不及之閑耳。」其說皆無可疑。
“229” 先生嚐謂「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便是聖人。」直初聞之,覺甚易,後禮驗得來,此個功夫著實是難。如一念雖知好善、惡惡,然不知不覺,又夾雜去了。才有夾雜,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的心。善能實實的好,是無一念不善矣:惡能實實的惡,是無念及惡矣。如同不是聖人?故聖人之學,隻是一誠而已。
“230” 問「修道說」言「率性之謂道」屬聖人分上事,「修道之謂教」屬賢人分上事。先生日「眾人亦率性也,但率性在聖人分上較多,故『率性之謂道』屬聖人事;聖人亦修道也,但修道在賢人分上多,故『修道之謂教』屬賢人事。」又日「〈中庸〉 一書,大抵皆是說修道的事 放後麵凡說君子,說顏淵,說子路,皆是能修道的;說小人,說賢知、愚不肖,說庶民,皆是不能修道的;其他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誠至聖之類,則又聖人之自能修道者也。」
“231”問「儒者到三更時分,掃蕩胸中思慮,空空靜靜,與釋氏之靜隻一般,兩下皆不用,此時何所分別?」先生日「動、靜隻是一個。那三更詩分,空空靜靜的,隻是存天理,即是如今應事接物的心,如今應事接物的心,亦是循此理,便是那三更時分空空靜靜的心。故動、靜隻是一個,分別不得。知得動、靜合一,釋氏毫厘差處亦自莫掩矣。」“232” 門人在座,有動止甚矜持者。先生曰「人若矜持太過,終是有弊。」日:「衿得太過,如何有弊?」日「人隻有許多精神,若專茌容貌上用功,刖於中心照管不及者多矣。」有太直率者,先生曰「如今講此學,卻外麵全不檢束,又分心與事為二矣。」
“233” 門人作文送友行,問先生曰「作文字不免費思,作了後又一二日常記茌懷。」曰「文字思索亦無害;但作了常記在懷,則為文所累,心中有一物矣,此則未可也。」又作詩送人。先生看詩畢,謂日「凡作文字要隨我分限所及;若說得太過了,亦非修辭立誠矣。」
“234” 「文公『格物』之說,隻是少頭腦。如所謂『察之於念慮之微』,此一句不該與『求之文字之中,驗之於事為之著,索之講論之際』混作一例看,是無輕重也。」
“235” 問有所忿 一條。先生曰:「忿 畿件,人心怎能無得,隻是不可『有所』耳。幾人忿 ,著了一分意思,便怒得過當,非廓然大公之體了。故有所忿 ,便不得其正也。如今於凡忿 等件,隻是個物來順應,不要著一分意思,便心體廓然大公, 得其本體之正了。且如出外見人相 ,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雖怒,卻此心廓然,不曾動些子氣。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236” 先生嚐言:「佛氏不著相,其實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實不著相。」請問。曰:「佛怕父子累,卻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卻逃了君臣,怕夫婦累,卻逃了夫婦,都是為個君臣、父子、夫婦著了相,便須逃避。如吾懦有個父子,還他以仁,有個君臣,還尥以義,有個夫婦,還他以別,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婦的相?以下門人黃修易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