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傳習錄卷下(1)(2 / 3)

“208” 先生曰:「這些子看得透徹,隨他千言萬語是非誠偽,到前便明,合得的便是, 台不得的便非, 如佛家說『心印』相似,真是個試金石,指南針。」

“209” 先生曰:「人若知章良心訣竅,隨他多少邪思枉念,這裏一覺,都自消融; 真個是靈丹一粒,點鐵成金。」

“210”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發盡精縊,看來這裏再去不得。」先生曰:「何言之易也上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覺不同,此難口說。」“211” 先生問:「九川於『致知』之說體驗如何?」九川曰:「自覺不同:往時操持常不得個恰好處,此乃是恰好處。」先生曰:「可知是體來與聽講不同。我初與講時,知爾隻是忽易,未有滋味;隻這個要妙再體到深處,日見不同,是無窮盡的。」又曰:「此『致知』二字,真是個千古聖傳之秘,見到一逼裏,『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

“212”九川問曰:「伊川說到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處,門人已說是泄天 :先生『致知』 之說, 莫亦泄天撥太甚否?」先生曰:「聖人已指以示人,隻為後人匿,我發明耳,何故說泄?此是人人自有的,覺來甚不打緊一般,然與不用實功人說,亦甚輕忽,可惜彼此無益;無實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213”又曰:「知來本無知,覺來本無覺,然不知則遂淪埋。」

“214” 先生曰:「大凡朋友須箴規指摘處少,誘掖獎勸意多,方是。」後又戒九川雲: 「與朋友論學,須委曲謙下,寬以居之。」

“215” 九川臥病虔州。先生雲:「病物亦難格,覺得如何?」對曰:「功夫甚難。」先生曰:「常快活便是功夫。」

“216” 九川問:「自省念慮,或涉邪妄,或預料理天下事,思到極處,井井有味,便繾綣難屏,覺得早則易覺遲則難,用力克治,愈覺捍格,惟稍遷念他事,則隨兩忘。如此廓清,亦似無害。」先生曰:「何須如此,隻要在良知上著功夫。」九川曰:「正謂那一時不知。」先生曰:「我這裹自有功夫,何緣得他來:隻為爾功夫斷了, 便蔽其知。既斷了,則 續舊功便是,何必如此?」九川曰:「直是難鏖,雖知丟他不去。」先生曰:「須是勇;用功久,自有勇。故曰『是集義所生者;』勝得容易,便是大賈。」

“217” 九川問:「此功夫卻於心上禮驗明白,隻解書不通。」先生曰:「隻要解心。心明白, 書自然融會。若心上不通,隻要書上文義通,卻自生意見。」

“218”有一屬官,因久聽講先生之學,曰:「此學甚好,隻是簿書訟獄繁難,不得為學。」先生聞之,曰:「我何嚐教爾離了簿書訟獄懸空去講學?爾既有官司之事,便從官司的事上為學,才是真格物。如問一詞訟,不可因其應對無狀,起個怒心:不可因他言語圓轉,生個喜心:不可惡其囑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請求,屈意從之:不可因自己事務煩冗,隨意苟且斷之;不可因旁人譖毀羅織,隨人意思處之:這許多意思皆私,隻爾自知,須精細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這便是格物致知。簿書訟獄之閑,無非實學。若離了事物為學,卻是著空。」

“219” 虔州將歸,有詩別先生雲:「良知何事係多聞,妙合當時已種恨,好惡從之為聖學,將迎無處是乾元」。先生曰,「若未來講此學,不知說好惡從之從個甚麼?」敷英在座曰,「誠然。嚐讀先生大學古本序,不知所說何事。及來聽講許時,乃稍知大意。」

“220” 於中國裳輩同侍食,先生曰「凡飲食隻是要養我身,食了要消化;若徒蓄橫在肚裏,便成痞了,加何長得肌官?後世擘者博聞多識,留滯胸中,皆傷食之病也。」

“221”先生日:「聖人亦是『學知』,眾人亦是『生知』。」問曰「何如?」曰「這良知人人皆有,聖人隻是保全無些障蔽,兢兢業業,疊疊翼翼,自然不息,便也是學,隻是生的分敷多,所謂之『生知、安行』;眾人自孩提之童,莫不完具此知,隻是障蔽多,然本髓之知自難泯息,雖問學克冶,也隻憑他,隻是學的分敷多,所以謂之『學知、利行』。」門人黃直錄

222】 黃以方問,「先生格致之說,隨時恪物以致其知,則知是一節之知,非全體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淵泉如淵』地位?」先生曰:「人心是天淵。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原是一個天,隻為私欲障礙,則天之本體失了:心之理無窮盡,原是一個淵,隻為私欲窒塞,則淵之本體失了。如今念念致真知,將此障礙窒塞一齊去盡,則本體已複,便是天、淵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麵前見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見天,也隻是 之天。隻為許多房子牆壁遮蔽,便不見天之全體,若撤去房子牆壁,總是一個天矣。不可道跟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麵又不是昭昭之天也。於此便見一節之知 全體之知,全體之知 一節之知,總是一個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