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3)

一個自由人,其心必然飛翔。在碧空中,在深山中,鷹隼乘著山間流動升騰的氣流,並不扇動翅膀,兀自滑翔,遠看那鷹隼幾乎一動不動,隻是在沉靜地挪移,像思緒沉靜的飄移。喜歡生命中這樣的時刻,心中澄澈,單純至極,思緒在宇宙的億萬星球中飄蕩;思緒在人生的30000天中,從第一天到最後一天中梭巡。並不痛心疾首,並不悲觀絕望,隻是思前想後,隨意徜徉。喜歡這種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感覺。所有的物欲和貪念都離我遠去,所有的欲望、貪念都像翅膀上的鉛墜,沉重得令心不得自由飛翔。而擺脫了這些欲望的心,無比輕鬆,無比愉悅,無牽無掛,無憂無慮。在自由的飛翔中,我的心感受到三種情緒。一為平靜。無論有多麼暴虐的狂風巨浪,都不能絲毫損害到我內心的靜謐。無論洶洶人潮還是滾滾紅塵,都不能在我平靜的心湖中激起一絲漣漪。二為喜樂。想生命之偶然,有中獎的喜樂;細細體味眼耳鼻舌身的愉悅,也是歡喜無限。尤其是觀賞享用能帶來美感的事物,更是慶幸自身的存在。三為痛苦。不是日常生活中瑣碎的痛苦,而是存在的味道。在甜蜜之外,存在本身就有著深深沁入其中的苦澀,就像一杯好茶,細細吸吮,在滿口的清香背後,有一絲似有似無的苦澀。那是存在的內核當中空無的味道。永遠讓心自由地飛翔,像山間的鷹隼,細細地品味著平靜、喜樂和深刻的痛苦。

魚與熊掌

心境的自由和心有所屬是一對矛盾,似乎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因為心有所屬就是心的約束和不自由。心境的自由和不自由怎麼可以兼得?人本能地愛自由,趨向於自由,因為自由的狀態最輕盈、最舒適、最愜意,可是人又自願陷入心有所屬的境地,雖然心有所屬時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但是人往往浸淫其中,甚至樂不思蜀,好像在故意躲避“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心有所屬會令人感到自己與塵世的聯係,因為對方是一個現世的具體的人,有喜怒哀樂,有各種你無法預料的心思。心有所屬會令人覺得生命是有意義的,因為自己會對那具體的人具體的事體貼入微,休戚與共,願意令他高興,聽他讚賞,為他著急,為他擔心,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生命仿佛也有了意義。心有所屬雖然常常快樂,但是免不了痛苦。因為對方的心情和情感變化多端,若明若暗,自己也會受到感染,心情變得若陰若晴,情緒變得忽高忽低。如果自己甘願如此還好,否則難免覺得辛苦異常。那麼,究竟要不要陷入心有所屬的境地呢?一旦陷進去要不要設法擺脫呢?這是一個真正兩難的人生選擇題。是選擇自由的輕,還是選擇不自由的重呢?是選擇自由的快樂,還是選擇不自由的痛苦呢?是選擇出世,還是選擇入世呢?我找到了一個魚與熊掌兼得的辦法:僅僅是精神上的眷戀,完全放棄物質上的交往;僅僅保留抽象的愛,放棄具體的愛。換言之,與人建立一種純精神的、抽象的、靈魂的關係,放棄物質的、具象的、肉身的關係。唯有這樣的關係,才能是既自由又心有所屬的關係,才能魚與熊掌兼得。

人怎樣才能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

人能否自由很大程度上決定於自身的願望,尤其在物質上沒有問題之後。有的人可以終身陷自我於囹圄之中,無法自由徜徉,這囹圄就是一些陳規陋習,一些不愉快的人際關係。其實人隻要願意,就可以走出這些囹圄,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必然和自由是哲學家最愛討論的一對概念:人究竟生活在必然王國,還是自由王國?人怎樣才能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這不僅是哲學家應當思索的問題,也是普通人會遇到的問題。從物質上看,人當然生活在必然王國,人不能自由選擇成為男性還是女性,成為窮人還是富人,成為黃種人還是黑種人,成為中國人還是非洲人。這當然是從出生說起的,後來,也許人能通過人為的努力改變一些,比如從窮人變成富人,但是在物質的領域,或者說現實的領域,人基本上屬於必然王國,沒有多少自由可言。但是,在精神領域,人卻可以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人的精神可以自由飛翔,可以隨意在喜怒哀樂、愛惡欲中自由選擇,隨心所欲。如果你想要精神的平靜狀態,應當可以做到;如果你想要精神的愉悅狀態,也應當可以做到;如果你想沉溺在痛苦之中,無疑也可做到。在精神領域,人完全可以真正做到自由奔放隨心所欲。所有的物質條件肉體界限都可以逾越,比如你可以愛你在現實中絕對無法愛的人,做在現實中絕對無法做的事。雖然隻是在想象之中,卻可以得到與現實中一模一樣的精神體驗。在精神上進入自由王國並不是精神勝利法-阿Q式的一邊挨打一邊念著“兒子打老子”。而是說,人無法在物質上擺脫必然,但是可以在精神上擺脫必然。比如人身體有病,但是在精神上可以是健康的;人身體老去,但是在精神上可以是年輕的;甚至當人身陷真實而非象征的囹圄時,精神上也可以是自由的。由此可以知道,所有的精神上的不自由都是自找的,自己情願的,比如讓自己的精神受到某些社會習俗的約束,受到某些價值觀念的約束,受到某些教條理論的約束,以為這個不可以想,那個也不可以想,把自己的精神關進監獄。有個古代的笑話:一家人很窮,吃不起魚,所以就在飯桌上方掛一條鹹魚,吃一口米飯,看一眼鹹魚。有一天,父親看到兒子吃飯時多看了一眼鹹魚,遂搖頭歎息,責備兒子說:你就不怕被齁到嗎?那些把自己的精神關進監獄的人就像這位令人笑倒的老人家,人在現實中吃不到魚的情況是經常發生的,但是在精神上完全可以變成饕餮,盡享人間美味,如果因為怕被精神的鹹魚齁到而不敢多看一眼,那人活得該有多麼不自由嗬。

無法歸類的關係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在我看來,即使是幸福的人際關係,也並不真正相似,至少不會一模一樣。世界上所有的二人關係都不會一模一樣,而是全都有自己的模樣。比如說這對親子關係母親愛兒子多些,那對親子關係女兒愛父親多些;這對朋友關係他更喜歡她,那對朋友關係她更喜歡他;這對戀人是雙向的愛,那對戀人是單向的愛。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從社會學角度分析,可以對比較相似的人際關係做一個大致的歸類:第一級的分類是在熟人圈和陌生人群之間的分類,這就是大量的如首屬群體與次屬群體的分類;機械團結和有機團結的分類。而費孝通的差序格局也可被視為這樣一種分類:以個人為中心,分內圈和外圍,內圈是熟人,越向外,越是陌生人。第二級分類是在熟人圈內的細分,一般可將大多數的熟人關係歸類為愛情關係、親情關係和友情關係三大類。但是人們在做這種歸類時,往往會忽略許多無法歸類的關係,比如一半愛情一半友情的關係。仔細分析,其實這樣無法歸類的關係非常之多。中國社會是一個同質性很強的社會,比如人人都要結婚,人人都要生孩子,就連同性戀都會跟異性結婚,有的就是為了給家庭盡傳宗接代的責任。但即使在中國這樣高度同質性的社會,還是存在很多無法歸類的關係。舉例言之,有一半愛情一半友情的關係,有一半愛情一半親情的關係,有一半親情一半友情的關係,有愛情、親情、友情各占1/3的關係,等等。不可以說,這樣的關係就不存在,或者這樣的關係就不應當存在。形成這種關係的原因千差萬別,千頭萬緒,最正能量的態度是寬容,寬容它們的存在,善待它們的存在,多肯定,少否定。因為肯定它們帶來的往往是正能量;而否定它們卻會帶來負能量,甚至會毀掉一些原本非常美好非常奇異的人際關係。不可歸類的關係有時涉及兩種或多種可以歸類的關係的重疊,比如親情和友情的重疊--一對父子既是父子又是朋友;親情與愛情的重疊--兩個人既是親人又是情人;友情與愛情的重疊--兩個人既是朋友又是情人。不可歸類的關係有時是可歸類關係中一些元素的缺失,比如精神戀愛關係--性元素的缺席;虛擬的親情關係--血緣元素的缺席。不可歸類的關係之所以能夠存在,內源性的原因在於人性的多元,有些人性比較少見,難以歸類;外源性的原因則是環境的逼仄,由於居住地點、身體特點的限製,無法建立可以歸類的關係。不可歸類的關係不僅可以是美好的,而且可以是非常自由的。正因為其無法歸類,也就可以不受可以歸類關係的規範的限製,可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想讓它是什麼就是什麼,想讓它發展到什麼程度就讓它發展到什麼程度,因為沒有世俗的規則可以對它加以評價、臧否、攻訐或者禁止。它就像一個怪物,讓人無以名之,無所措手足;它又像一個仙女,可以自由徜徉在廣闊的空間和無盡的時間之中,自得其樂。福柯有一次發感慨:我們有一些婚姻關係、家庭關係,但是我們的人際關係形式少得多麼可憐嗬。他是在講到同性之間的收養兼伴侶關係的時候發的這番感慨。真的,我們有什麼理由反對人們在生活中不知不覺創造出來的那些不可歸類的關係呢?

咀嚼痛苦

佛教講,眾生皆苦。可以理解成是物質生活的痛苦,如生老病死之類;也可以理解成精神上的痛苦,如悲歡離合之類;更可以理解成是存在本身與生俱來的痛苦,其中包括微觀和宏觀兩個視角。從微觀的角度看,人生是苦多於樂的。小時候懵懵懂懂,對未來的生活充滿玫瑰色的幻想,女的個個以為自己是公主,男的個個覺得自己是王子。長大之後才知道自己不是,而且幾乎毫無相像處。最痛苦的時刻是夢醒時分,恨不得永遠不醒才好。我年輕時在外地一個學校上學,節假日常去一位父母的老同事家坐坐,就此認識了他的女兒。那女孩容貌姣好,性格嫵媚,顯得比一般她那個年齡的女孩更孤傲些,一看就是個患有“公主病”的女孩,是她爸媽的掌上明珠。多年之後,偶遇她的父親,那父親神色黯然,說女孩已經不在了。我大吃一驚,心中浮

現出她充滿青春活力的嬌憨樣子,不敢相信她已撒手人寰。她的死竟是如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家住高層,有一天她搬了椅子在陽台上讀書,把雙腿搭在陽台的欄杆上。看書看得入迷,合上書,懵懂地以為前麵才是房間,雙手一撐護欄,就跳了下去。我寧願相信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定格在一個玫瑰色的公主夢上麵,在那一刻,她已經化身為一位真正的小公主。人有了一些閱曆之後,才明白“太陽底下無新事”的道理,在人生的大多數時間,生活是瑣碎的、平庸的、煩惱的,真正的快樂是少見的。那隻是在你讀到一本好書、聽到一首般的歌、看到一幅美好的風景、見到一個好朋友的時候,這愉悅的感覺才偶爾閃現,而且稍縱即逝。然後,人又無奈地回到痛苦之中去了。從宏觀的視角看生命,那是一個毫無意義、無足輕重的存在,雖然它會移動,會流淚,但是跟草木沙石沒有多大區別。每每想到這個,怎能不悵然若失。天蒼蒼野茫茫,人像孤魂野鬼一樣在天地之間漫遊,四顧茫茫,心中一片荒蕪。公元696年,陳子昂在《登幽州台歌》一詩中吟道: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千古名句至今仍被無數人傳頌。記得年輕時有次去杭州出差,登六和塔,在塔頂層處,微風拂麵,望大江滔滔,心中忽然響起這幾句詩,幾乎落淚。地球形成以來那億萬古人如今在哪裏呢?

一個無神論者的靜修

寫了一本隨筆,路金波建議了個書名,叫作《一個無神論者的靜修》,我很喜歡。前不久,交給我的學生王水出版了。無論是佛教的打坐還是基督教的懺悔,其主要功能都是反觀自身,審視自己的人生,檢討自己的行為,參透生存的意義。自從最近五十年人類對宇宙實況的徹底了解,所有的宗教假說不攻自破,雖然在一些人人篤信宗教的社會中,人們從感情上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是所有的宗教都麵臨著進入曆史博物館的命運。像中國這樣沒有普遍宗教信仰的文化反倒顯得輕鬆自如,臨危不亂。但是,人對於自身的反觀衝動並不會因此減弱,在某種程度上,反而會變得更加強烈迫切。因為人們麵對宇宙的荒蕪和人生的無意義,會變得更加清醒,不像信教時那麼懵懵懂懂。好有一比,信教時就像麵對一座雲遮霧罩朦朦朧朧的山峰,現在,雲開霧散,每塊山石每顆砂礫都看得清清楚楚,纖毫畢現。人再想回歸懵懂朦朧的狀態,已然全無可能。怎麼辦?隻有清醒麵對,在把一切看清楚之後,把一切想清楚,想透徹。世俗的修行就是無神論的修行,是宗教式微之後人們所需要的修行。這一修行的主要內容是反觀自身,審視自己的人生,包括生活道路、生活方式、生活目標、生活狀態,檢討自己的錯誤,找尋自己人生的意義。雖然從造物的宏觀角度看,每一個生命體(包括人)就像無生命體一樣的無意義,但是對於個體生命來說,意義是自己賦予的,自己命名的。也就是說,一個人的生命對於自身來說,從微觀角度看,還是有意義的。它的意義就在於存在本身,在於存在的愉悅或者痛苦的感覺。

兩類作家

一類作家有常人沒有的經曆,如牙買加琴凱德,如莫言;另一類作家主要憑想象力,如喬治奧威爾,如王小波。金凱德《我母親的自傳》那個第一人稱的小女孩,出生時母親去世,父親把他放在別人家裏長到七歲,然後把她帶回到有個天天盼她死掉的繼母的家庭,這樣的經曆沒有幾個人有,所以當她說出“沒有一個人愛我”的時候,是那麼悲愴,那麼絕望。相信沒有此類體驗的人,絕對寫不出來,即便寫出來也不像她寫得那麼自然。《饑餓的女兒》也是因為作者作為私生女寄人籬下總是在找尋父親而動人,該作者其他的就沒法兒看了。當莫言說《透明的紅蘿卜》裏麵的黑孩就是他自己時,話裏有相當多真實的成分。

與身曆其境的作家不同,另一類作家大都憑想象,隻是有感同身受的本事而已。喬治奧威爾寫出《1984》,隻是從英國到蘇聯去轉了一圈,他所寫的那個極權社會全憑想象,完全沒有身曆其境,深受其害。雨果的《悲慘世界》《九三年》全憑對故事和人物的浪漫想象,法國當時的社會生活和法國大革命僅僅是故事的背景,而不是作者寫作的重心。王小波的《紅拂夜奔》更是想象力的汪洋恣肆,在古今時空中穿來穿去,隨心所欲,人都變成鰩魚了,像個大扁片兒,從門縫裏遊過來。兩類作家的作品可以一樣好。前者多為現實主義的;後者多為浪漫主義或超現實主義的。作品成功的關鍵在於對事物有超出常人的感覺。而前者更多是外源性的,後者更多是內源性的。如果沒有超常的敏感,對事物沒有超常的感覺,作家就沒有寫作衝動,寫出來的東西也不會好看。可是這種超常感覺,第一類作家往往來自親身經曆,是外部環境的刺激淩厲地加在敏感的肌膚之上,令作者感到刺痛。琴凱德打碎了養母珍愛的彩碟,被她罰跪,堅硬的石頭對小女孩膝頭的折磨為她帶來生理的刺痛。莫言的黑孩在饑餓中掙紮,胃裏的空虛讓他頭暈眼花,痛苦難當。第二類作家對事物的超常感覺往往來自內心,他們都有超常敏感的心靈,對於同樣的事物,常人感覺是一,他們的感覺卻是十。被權力監視在極權社會中是人普遍的生存狀態,但是一般人對此渾然不覺,而奧威爾卻感覺強烈,強烈到在他的心目中變成“電眼”和“老大哥”這樣的形象。一般人對於被封殺、被點名批評感覺麻木,覺得稀鬆平常,司空見慣,在我的虐戀中卻變成鞭刑,變成強烈的羞辱和疼痛。我把我的一個短篇和一個中篇取名為《2084》,就是為了向奧威爾致敬,也因為它們的主題是奧威爾首創。按說不該給兩篇起同樣的標題,可是我想不出更合適的標題,它是唯一合適的標題。對於作家的這個歸類當然隻是一個大致的概括,其實,現實主義作家也要有遠超常人的想象力;浪漫主義或超現實主義作家也需要豐富的體驗,特別是內心體驗。兩類作家的共同點在於都要擁有超越常人的敏感心靈,無論對於外源性刺激還是內源性刺激,都要擁有超越常人的那份敏感。

誰是天才

寫作者有兩類,一類是天才,有壓抑不住的寫作衝動,被壓抑就痛苦至極,比如卡夫卡;另一類是玩票者,因為無所事事而寫,因為窮極無聊才寫。還有為了世俗目標(錢和名)而寫的人,就完全不值一提,因為他們隻是寫字的,就像王小波有次開玩笑說:寫字最多的是煤鋪開票的。隻要有寫作衝動,就是一半天才;如果能寫得好,就是整個的天才。我的問題是寫作衝動時有時無,所以我是半個天才,不是一個天才。所謂天才就是天生的,天生是就是,天生不是就不是;天生有就有,天生沒有就沒有。後天的作為隻是自己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而已:自己願意在這件事上耗費自己的生命,花掉自己的時間。所以隻是玩票性質。天才是角兒,玩票的是票友。

天才有兩個來源:一個是性格,一個是生存環境。性格必須是極度敏感的,比一般人敏感得多,一般人感覺到一他感覺是十的那種人。無論是痛感、快感、嫉妒感、受刺激感,別人稍感不適時,他已痛不欲生。王小波、馮唐都是這樣的人,莫言也是。有次看到莫言寫的外地人在北京受氣,北京胡同串子的傲慢,他受到的羞辱和怠慢,躍然紙上。雖然寫得一點也不好,就是白描,發牢騷,可是那種受辱感比一般外地人的感受強烈得多,顯然源自他敏感的神經。天才的另一個來源是生存環境,太多的不公平,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羞辱,也會激發寫作衝動,比如劉亮程,比如陳倉,是一個敏感的心靈對於周邊環境的抗議和反抗。沒有那種體驗就絕對寫不出來。比如劉亮程寫受凍的經曆,皮膚的感覺,被凍壞的身體的感覺,就是最有想象力的作家也寫不出這種感覺,僅僅因為沒有經受過。在自己有衝動的時候就寫,沒衝動的時候就玩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