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明並沒有跑遠,思瑜跟出屋門,就見他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上身是幹淨的掛肩背心,下麵劃破的運動褲還沒換。
“你跟我進去。”
抓住弟弟胳膊,她有些頭疼。思明脾氣有點老輩人說的窩裏橫,說他壞吧,從小到大但凡有事,他一定擋在她身前,打得頭破血流在所不惜。說他好吧,逃學、泡遊戲廳、打台球、蹦迪他樣樣不落,要不是媽媽當老師,在學校還有點臉麵,他早被開除個兩三回了。
十幾年來兩姐弟吵吵鬧鬧,正如她在屋裏說的那樣,他們之間的兄妹情是吵出來的。
“你又不是我親姐。夏思瑜,你賴在我家白吃白住十八年,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是吧。”
“你……”
思瑜第一次有些恨弟弟這張臭嘴,什麼話到他嘴裏都能剜心窩子。
“思明說什麼胡話,她是你姐姐!”
夏友良不知何時也出來,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對著兒子就是一腳。
這一腳並沒用多大力,但猝不及防之下,還沒站穩的夏思明立刻被踹回到躺椅上。思瑜頭頂冒出冷汗,她爸這脾氣,對女兒千嬌萬寵,對兒子隨意摔打。要不是有親子鑒定,她肯定認為思明才是抱來的那一個。
眼見父子間氣氛越發劍拔弩張,她忙擋在兩人中間:“思明,剛才你應該也都聽到了。學校教職工體檢,媽查出來了癌。以後你和爸就是夏家頂梁柱,爸一天天變老,我和媽都得指望著你。”
夏思明背衝兩人,眉頭間的皺紋卻是沒再散去。癌症他聽說過,常一起打台球的王江他媽前年就被查出胃癌,錢花光了,整個人化療成了禿頭見天疼的嗷嗷叫,去年年底還是沒熬過去。難道現在他也要跟王江一樣,變成家裏一屁股債,而且還沒有媽的孩子?
“姐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這句話,思瑜挽起父親的胳膊往屋裏走。苦難讓人成長,挺過去就化龍,熬不過就成蟲。前世她死之前,原先劣跡斑斑的思明已經可以獨當一麵,這說明他有足夠的潛質。
“爸,我去做飯。你好好算算,這些年我的撫養費值多少。”
“妮兒啊,你還真打算要?”
思瑜頓住,拍拍胸脯滿是肯定:“當然得要,不然咱們從哪淘錢給媽治病。指望大伯和那些親戚?你覺得這事可能?”
夏友良神色一黯,鄉下的大哥雖是年輕時主動輟學,但這些年看他有鐵飯碗,一直心裏不平衡。大嫂更是滾刀肉,逢年過節回去一直念叨著當年是大哥養家供他安心讀書,讓他不要忘本。指望這他們兩口子出錢出力,無異於天上下紅雨。
“可這……人家往後會怎麼說你?”
“麵子哪有命重要,爸,你盡管往多裏算。姚家的臉麵金貴著那,要少了那是看不起他們。”
想想姚夢房中那張清代固倫公主出嫁時陪送的緬甸紅木拔步床,還有私宅別墅中他們母女上百平的衣帽間,姚家養一個女兒,花費簡直海了去。她不貪圖那份奢華,隻要最基本的。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在年底的新一屆人代會前,對她這個被查出來的“私生女”,姚家也有個說頭,好歹保全自家臉麵。銀貨兩訖,概不相欠。再見麵,大家依舊是仇人,該怎麼幹還怎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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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好米小火燉上,洗菜切菜,起灶翻炒,沒多久香氣縈繞在狹小的空間裏。許久未曾親自下廚,初時她有些手生,但熟悉的環境讓她很快找回感覺。
瓷器碰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回頭,正看到思明一瘸一拐的擺碗筷。
“你先看著點鍋。”
“恩。”
聽他悶聲應下,思瑜走出廚房。這年紀的男孩都要麵子,從小到大的姐弟,不用明著問,他肯進來就說明已經想開了。
這麼快就能想開,日後保準會反彈。前世思明怎麼當上小混混她不知道,這輩子有她看著,絕不會給他機會學壞。
出了西屋廚房,進北屋櫃子裏找到醫藥箱,她提上往回走。隔著簾子,思明正往外抄菜,行動間雖然有些笨拙,神情卻格外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