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逛憫忠寺 萬曆起殺意(2 / 2)

可巧,中午他們剛回店,張禦史就派人來接他們到張府。佟養性和努爾哈赤進張府尚未坐定,張禦史就說,昨晚萬曆皇帝得了疑心病。

原來,三天前他們在張府分手後,第二天張禦史就向萬曆皇帝寫了奏章,把李家父子在關外的所作所為一一做了陳述,並提醒皇上,應接受五代十國後周的教訓,以防“陳橋兵變”,異姓改朝。他明知故問地問皇上:“唐末以來,幾十年間皇帝就換了八個姓,戰亂不息,原因何在?”

萬曆皇帝雖很少問朝事,但對曆史還是略知一二的,他坐在龍座上,歎息道:“爭戰不息。國家不安的原因,在於將領權力太重,君權反而弱小。要長治久安,就必須削奪他們的權力,控製他們私占的錢糧,拆散他們的親兵。”

平日萬曆皇上十分信任張禦史,對他的奏章、言談也很重視,因此對李成梁“地位益隆、兵權過重”格外存心。當晚他在謹身殿,孤身對燈坐在龍書案前,麵對眾多彈劾李成梁的奏章,躊躇不安。思忖道:李成梁身為總兵;其弟李成材榮任參將;李成梁的大兒子,統兵鎮守宣府;二兒子和四兒子也身在軍中;三兒子和五兒子又守在李成梁身邊,統兵鎮邊,掌握軍權。李氏一門數將,確是兵權太重了。想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戰,自言自語道:“李氏父子,若有二心,其後果將不堪設想呀!”他不安地站起身,在花氈上踱著步子,反複思考著:自從隆慶元年,李成梁出任遼東副總兵以來,二十多年曾多次討伐夷寇,屢立戰功,若將李氏父子下獄問罪,誰人去鎮守邊陲?

煩惱、憂慮、恐懼,一陣陣向萬曆皇帝襲來。當他百思而不得其解時,忽然一個老年太監挑燈進來,伏身跪道:“皇上,天過二更,請皇上回宮安歇!”

萬曆皇帝悶悶不樂,瘦削的麵頰,更顯蒼老,他神情憂鬱地走出大殿。老太監提燈在前引路,二人一前一後,默默地向乾清宮走去。

浮雲掠過夜空,月光時隱時現。路兩旁的石獅、石獸、花叢、樹影,也隨著月光變幻,或明或暗,時大時小,清幽的宮院頓時產生一種神秘莫測、光怪陸離的景象。再加上夜風習習,樹葉颯颯,更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氛。

“踢踏!踢踏!”朝靴聲在官院回響;“窸窣!窸窣!”竹葉在甬道兩側搖動;“咯吱!咯吱!”宮內的老鼠在嚼花根……萬曆皇帝走著走著,驀地想起“陳橋兵變”的刀光劍影仿佛就在眼前,他感到十分恐懼,仿佛身後有人跟隨。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心情十分緊張。

“踢踏,踢踏”,“窸窣,窸窣”,“咯吱,咯吱”,聲音如故。萬曆皇帝越走越感到緊張,兩腿有些發顫,慌恐起來,他勉強振作精神,小聲喝問:“後麵何人保駕?”

“二弟雲長在此!”

萬曆皇上一驚,又問:“三弟何在?”

“翼德現在鎮守遼東!”

萬曆皇上一時慌了,他疑神疑鬼地喃喃著:“是誰在身後回話?”說著剛想轉身問話,在前麵引路的老太監似乎聽見皇上喃喃自語,但他一句話也沒聽清,就忙回過頭,舉著燈籠,問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這……”萬曆皇帝還未來得及答話,乾清宮裏當值的宮娥,已經三五成群地迎了過來。

宮燈照耀如同白晝,香爐裏的香煙嫋嫋。萬曆皇帝恍惚中倒在禦榻。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突然眼前關雲長、張翼德、李成梁、趙匡胤的名字和音容不時迭現在腦際,出現在殿前、宮門、房簷、床下、香爐上……他幾次驚醒,輕喚這些人的姓名。最使他驚慌的是李成梁變成了趙匡胤,最叫他害怕的是快到黎明時分,他夢見李成梁手舉利劍,從房梁上跳下,直刺他前胸……他驚叫著,醒了,再也不能入睡。

今天一大早,萬曆皇上用膳之後,就差人把張禦史叫來,進殿議事。

萬曆皇帝的這次召見有些不尋常,他既不在奉天殿,也不在華蓋殿和謹身殿,而是在交泰殿一座書房。張禦史進殿跪拜後,皇上就把他讓到一把藤椅上,講述了昨晚上的一切。然後提起張禦史上呈的奏章,道:“愛卿的奏章,朕已欽閱,甚合吾意。隻是,如今遼東不穩,如果對李氏父子的懲辦操之過急,恐怕會狗急跳牆,引火燒身。所以,以朕之見……”

這時,一個宮女用瓷盤端來一壺兩碗,輕輕地放在皇上的桌上。萬曆皇上還未等宮女斟茶,就霍地抓起一隻茶碗,往地下一摔,哢嚓一聲,細瓷茶碗頓時粉碎。他笑著道:“就要這樣!先抓到手裏,然後……”

張禦史領會了皇上的意圖,等到宮女們全都退出大殿,萬曆皇帝才繼續說下去,讓他以撫慰將軍,犒賞三軍的名義出使遼東,同時調李總兵回京。

張禦史俯首領旨,決定三天後出使遼東。

佟養性和努爾哈赤聽了這個消息,兩人喜出望外。三人談畢,共同舉杯相慶。同時商定,努爾哈赤和佟養性兩個人喬裝打扮成禦史的隨從,跟張禦史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