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四章(1 / 2)

被這樣一問,薑嘯之不出聲,但那態度卻像是默認。

“你當時在恨我,現在你提起來,依然心懷怨恨。”秦子澗說,“為什麼?我想自己當時沒做錯什麼。”

薑嘯之卻隻是冷笑。

擴音器在短暫靜默之後,發出聲音:“明白了,是和我父親有關。七年時間,本是同僚之子,卻落得一個街頭行乞,一個依然金玉滿身——你恨的是這個麼?”

薑嘯之冷笑道:“世子這麼說,未免小覷在下了。世事變遷,原本就是人擋不住的,在下心中的怨恨,並不是因為那幾年所飽受的貧困和輕視,是因為所有人都在顛倒皂白,不辨是非!”

“包括我父親?”

薑嘯之不出聲,神情卻是明顯的不屑。

秦子澗冷冷道:“家父已經過世,在這種時候來汙蔑他的名譽,對你有什麼好處?”

薑嘯之揚起臉來,他毫不畏懼地直視著那個攝像頭:“汙蔑麼?令尊這輩子,難道真的沒做過一件虧心的事?”

秦子澗愣怔了一下。

“您的父親,鎮國公秦勳,人人都知道是位正人君子、錚錚鐵骨的好漢。”薑嘯之嘿嘿冷笑,“然而這位身居高位的公爺,在某個關鍵時刻,為了自保竟選擇一聲不發,任憑無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正因為他是這種姿態,所以其他人才會更加堅信自己沒錯,才更用力的落井下石。”

擴音器那端的人,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想,我父親並不是這種人。”秦子澗喃喃道,“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誤解他?”

“據說在暴行麵前保持沉默,也是一種罪。”薑嘯之淡淡地說,“雖然我不打算把‘罪行’這種詞加諸您父親身上,可我也不會對他的結局感到痛惜——某種程度上,是他自己挖下了自己墓穴的第一鏟土。”

薑嘯之說完這番話,心情十分緊張,他覺得下一次電擊多半要來了,於是隻得咬緊牙關,準備硬抗。

然而,沒有。

沒有電流,也沒有聲音,攝像頭默默無聲地注視著他,像一隻困惑又了然的眼睛。

好半天,大約有十分鍾之久,他才聽見了對方的聲音。

“我想,我多半猜到你是誰了。”秦子澗輕聲說,“這猜測……真讓我驚訝。”

他的聲音,竟在發抖:“家父常說,他這一生俯仰無愧於天地,唯有一件事做錯了,他對不起一個人,在對方被構陷入獄時,沒能站出來為對方出言伸冤,更何況,對方還是他曾經的上司,對他信任有加,他的前半生得此人助力,方能一馬平川,家父每每想及此,總會徹夜難眠。”

薑嘯之不吭聲,他的表情非常平靜,讓人猜不透那是翻滾巨瀾之上表麵的平靜,還是真的事不關己的平靜如常。

“死去的人,不會替自己伸冤,或者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了。”他淡淡道,“活著的人,大多會為自己的錯誤尋找各種借口,讓自己安心。鎮國公能有自責之心,已經難得。”

那邊,陷入到長久的沉默中。

好半天,薑嘯之才聽見秦子澗的聲音:“為什麼改姓薑?”

薑嘯之不出聲。

“是你母親的姓氏麼?”秦子澗又問。

薑嘯之搖搖頭:“不是的。”

“那是誰?你不可能無緣無故改姓。”

“因為給我改姓的人,她姓薑。”薑嘯之啞聲道,“蓄雪樓的薑月湄,世子可還記得?”

擴音器裏,傳來一聲明顯的吸氣聲!

“是那個殺死李睿的薑月湄?!”

薑嘯之垂著頭,像嘟囔似的,輕聲說:“李睿不是她殺的,是我殺的。”

極大的驚歎從秦子澗的聲音裏流露出來:“你為什麼要殺李睿?”

薑嘯之不出聲,他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秦子澗的心裏,慢慢掀開一個答案:那個身上帶著血跡的半裸女人,薑嘯之心裏的女神,大概就是多年前被斬首的薑月湄。

想必薑月湄當初也是出於故人之情,才收留了薑嘯之。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在世子贈我金鉤的兩年前。”薑嘯之終於抬起頭來,笑了笑,“一共四年,第一年,乞討偷盜,第二年,在蓄雪樓打雜,第三年,乞討偷盜,第四年,還是乞討偷盜。第五年,我就去了舜天。”

牆壁這一端,在監控器麵前的除了秦子澗,還有茶虎。

他靜靜望著鏡頭裏的薑嘯之,心裏不由升起濃濃憐憫,雖然作為一個局外人,茶虎幾乎聽不懂秦子澗和薑嘯之的對談,但是他也能清晰看見,在提起“薑月湄”這個名字的時候,薑嘯之臉上的那種表情,那是由痛苦和眷戀混合而成的一種表情,這讓茶虎不由想起他在薑嘯之心底,所見的那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