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了蕭錚的警告,張淳真的不敢再和厲婷婷聯係了,於是沒多久,厲婷婷就氣呼呼地搬回了對麵那棟舊宿舍樓。看她回來了,錦衣衛們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很顯然,厲婷婷並未就此消停。
每天晚上,她都要出去,和一班狐朋狗友們廝混,不是去酒吧喝酒,就是去舞廳跳舞。因為長得漂亮,總有異性為她買單,這女人雖然結束了二奶生涯,身邊的男朋友卻接二連三換個不停。
她過起了夜夜笙歌的日子。
厲婷婷成日不著家,這群錦衣衛也不敢任由著她,自然得時時跟著。
那晚一群人跟進了一間酒吧,夜已經很深了,厲婷婷還在和那些油頭粉麵的家夥胡混,絲毫沒有回家去的意思。
她今天穿了一身露背的黑裙子,最近厲婷婷骨瘦如柴,裸露的背部凸顯著骨骼,一節節脊椎猶如一串玉珠。她的眼圈因為總睡不好,有些發黑,臉上照舊化著濃妝——這濃妝不適合厲婷婷,至少薑嘯之是這麼認為的,它把她的下巴凸顯得更方,使得原本的嫵媚也沒有了,看上去一點都不美,卻顯得咄咄逼人,女人的嘴唇依舊是不自然的紅,除了黑墨般的彎月眉毛能依稀看出原貌,厲婷婷的臉,像套上了一個假麵具。
薑嘯之那幾個不敢靠得太近,找了遠處角落裏的一張桌子,叫了低度的酒水慢慢喝。
厲婷婷的那些“朋友”,薑嘯之一個都不認識,之前蕭錚略查了查底細,都是些遊手好閑的富家子弟。因為已經決定不再和皇後鬧翻,所以錦衣衛們也不敢動厲婷婷的這些朋友。
薑嘯之靠在沙發角落陰影裏,看著不時大笑的厲婷婷,偶爾不耐煩地看看手表,已經十點多了,皇後那邊一攤子,似乎還沒有散夥回家的意思。
這女人,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薑嘯之很困惑,而且聯想到最近宗恪的生活,他這疑惑也更深了。
比起厲婷婷,宗恪最近也好不到哪裏去,一樣的夜夜笙歌、放縱酗酒。井遙前幾天過來找他,大致提了幾句皇帝的近況。按照井遙的說法,陛下“內心有隱痛,所以借此發泄”。
井遙看出薑嘯之神色裏隱藏的不豫,心知這位兄長對天子最近一兩年的變化,頗多腹誹,於是便笑道:“嘯之兄,你是有大擔當、大氣量的人,墮落這種事對你而言,恐怕是不需要的。”
井遙說這話的口吻,像是在打哈哈,他知道薑嘯之一貫不喜歡自己這種紅塵浪子的作風,是以就把自己和宗恪劃歸為一派,認為他們這種人墮落於聲色犬馬之中,完全是性格使然、理直氣壯。
聽他這麼半拍馬屁半自嘲,薑嘯之卻在心裏苦笑,誰說他沒有墮落過呢?
像狗一樣趴在人家門口乞討一碗冷飯,算不算墮落?
往湯圓裏放螞蟻,訛那些可憐的小販,算不算墮落?
欺詐良善婦孺,竊取她們的錢囊,算不算墮落?
裝瘸子受傷、摸走人家的玉,算不算墮落?
偷了寡婦的母雞,砸了她的雞蛋,害得她大哭,算不算墮落?
……
“為什麼要這樣做?”有個男人曾經這麼問他。
當時薑嘯之想都沒想,就回答說:“因為我餓。”
“餓了,偷走她的母雞也就罷了,為什麼要砸她辛辛苦苦攢起來的雞蛋?”
男人的目光銳利冰冷,讓人無法逃避。薑嘯之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因為她罵我!罵我是偷雞賊!還說我有人生沒人養!”
那中年男人笑起來,是十分斯文的笑,這讓他顯得和這街上的販夫走卒很不相同,令薑嘯之不由想起許久許久之前,自己家中那些衣著華貴的客人。有柔軟的黑發堆在男人的前額,那一雙清澈明目,炯炯有神。
此人看上去好像很聰明,不像個武者,樣子瘦弱,手上的力氣卻不小。
“你想一輩子這麼下去麼?”他突然問。
薑嘯之被他問得卡住了。
“你在這街上,一天偷四五回東西,隔三岔五被人拿住、往死裏打一頓。好了起來,又繼續偷。”他看著薑嘯之,“真想一輩子這麼偷下去?你這樣子,對得起你的爹娘?”
薑嘯之覺得眼窩發熱,眼淚要往上湧,但是他拚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