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3)

“真是贗品?”

宗恪點點頭:“她隨手一指,就點出兩三處與真跡不符的地方,我竟一處都沒看出來。縈玉說,徐賢齡喜歡狐狸,卻篤信狐仙,所以畫狐時會以很巧妙的方式不點其眸,卻不顯得刻意,他是害怕自己擅自描摹狐狸,冒犯狐仙……我得到的那幅畫,狐狸雙眼圓睜,也難怪她一見就嗤之以鼻。”

阮沅的怒火慢慢平息,縈玉在這方麵是有造詣的,她幼年跟從父親品鑒名畫時,宗恪還在為下一餐飯發愁……一個博聞強記,一個初入門徑,倆人水準相差太遠了,也難怪縈玉瞧不起他。

“和秦子澗比起來,我差得不是一點點。”宗恪低聲喃喃,“有時聽他們兩個聯詩,拿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艱澀典故來互相調侃……或許那裏麵,還藏有我察覺不出來的對我的諷刺吧?”

阮沅默默聽著。

“……隻有一樣事情,我能勝過秦子澗。”

“是什麼?”

“棋。”

宗恪說的就是圍棋,也是兩個世界裏麵,僅有的兩樣規則完全相同的遊戲之一,另外一樣,就是石頭剪刀布。

“琴棋書畫,我輸了三樣,好歹有一樣水平勝過他。”宗恪露出像是自嘲一樣的微笑,“所以那段時間,隻要我心裏不痛快了,就會命令秦子澗和我下棋。”

“……他輸了,你就快活了?”

宗恪沒有立即回答,半晌,才搖搖頭:“仍然不快活。”

“怎麼呢?”

“我們倆下棋的時候,縈玉總是在旁邊觀戰,秦子澗越輸,她就越著急,我看她著急,就會出手更狠……”

阮沅搖搖頭,這不是故意慪氣又是什麼呢?縈玉和秦子澗據說差不多大,宗恪比他們倆小兩、三歲,雖然三個人是君、臣、後,可那時都不過才二十上下,也隻有小孩子,才會用這種孩子氣的辦法明爭暗鬥。

“看著大片大片黑子被我吃光,我心裏就覺得特別痛快,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氣得秦子澗吐血,就是要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他難堪,我就是要讓縈玉看看,誰比誰強。”宗恪說到這兒,笑了一下,“但是後來我發覺,縈玉根本就不會誇我,她隻會去安慰輸了棋的秦子澗——我是贏了,可那又怎麼樣?縈玉除了衝我發火、說我‘下棋不擇手段、不是真君子’以外,睬都不睬我一眼。”

阮沅“唉”了一聲,她真想拿手摸摸這家夥的腦瓜,好好安慰他一番。

她就坐在他的身邊,如此親密無間的距離,但卻什麼都不能做。

寂靜的夜,隻剩了雪的沙沙聲,遠處,連鞭炮聲都停歇了。

停了漫長的一段時間後,宗恪突然道:“我根本配不上縈玉,對吧?”

他這麼一問,阮沅卡住了。

“……怎麼能這麼說呢?”阮沅結結巴巴地說,“你是皇子,她是公主,這哪裏配不上了?”

“傻瓜阮沅。”他微微一笑,“那些又算得了什麼?縈玉看重的不是那些,就算我把秦子澗變成太監,在她心裏,他也還是第一要緊的人。”

“你把人變成太監了?!”她愕然道,“你怎麼能這麼做啊?!這太過分了!”

“哼!是他對不起我在先!”宗恪惡狠狠地說,“他偷偷鑽進宮裏來,想帶著縈玉私奔,被我發覺還打算刺殺我,縈玉當時,肚子裏還懷著瑒兒呢。”

阮沅不出聲了,這事兒,真複雜,她本來想責怪宗恪行事太毒辣,但是聽他這麼一說,阮沅又覺得自己不好隨意指責他,她一個外人,恐怕無法真正體會當事人的心情。

“我的名字上,早已經塗滿了鮮血,”他喃喃道,“可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哪怕萬世之後,我的牌位上沾滿唾沫。”

這話,起初阮沅沒怎麼聽懂,仔細回味了一遍,她才感覺到其中的悲哀。

“我不想讓縈玉忘記我,我怕她像小時候那樣,為了和秦子澗在一起而丟下我。我不想一個人,我一個人呆在那後麵的屋子裏,整整五年,宮裏的人把門加固,又把鎖給換了,我不能再爬出來了。起初縈玉還經常過來,隔著門和我說話,後來,她出現得越來越少,因為要去陪她的‘子澗哥哥’,她沒時間過來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