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3 / 3)

阮沅把那外麵裹著的紅綢子拿開,錦盒裏,是一柄玉如意和一個小金錁。

“這是什麼啊?”阮沅問。

“金玉壽禮。”

“我又不過壽……”

宗恪瞪了她一眼:“是你同意給加班費的,我手頭隻有這——你愛要不要!”

他沒事兒把這東西攢屜子裏幹嘛?不過一金一玉,應該值不少錢,阮沅想了想,把錦盒收起來,轉身走回到泥爐跟前,盤腿坐下,抬頭看他:“說吧,我洗耳恭聽。”

看她一副純粹為了錢的“無恥”神態,宗恪生氣道:“你把自己當成三陪了?”

“有錢,總比什麼都得不到要好。”阮沅哼哼道,“泉子是我同事,說說他尚且可以;你老婆是我情敵,我沒那個耐心聽你說我的情敵。”

宗恪皺眉看她:“連過年你都要和我吵架?你就這麼不讓我快活?”

阮沅兩眼望天,沒吭聲。

宗恪坐下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把空了的瓶子砰的扔到一邊。

“你可真是個酒鬼。”阮沅忍不住說,“克製一下,不行麼?明天還有早朝呢。”

“嗯,這半年我已經很克製了。”宗恪看著酒杯裏的液體,慢慢說,“酒癮這東西,是不知不覺找上你的,起初隻是一點點,後來,就越喝越多。”

他說完,喝了一口酒。

“我認識一個酒鬼。”阮沅說,“下班唯一的事情就是喝酒,在那些路邊小酒館裏喝酒,白的黃的都可以,不到酩酊大醉不罷休,半夜醒了,跑到廚房,打開抽油煙機抽根煙,然後灌聽啤酒再去睡。老婆就是因為他喝酒,和他離了婚,五十歲的人,看著像七十歲,喝酒喝得臉都發了青,總忘記刮臉,胡子亂糟糟的,黑一根白一根。”

“這個人是誰?”

“就是我剛剛說的打算嫁給他的表叔。”阮沅眨眨眼,“但是現在我覺得,那也可能是你的未來。”

宗恪笑起來,手上卻沒閑著,將剩下的半盞酒倒進嘴裏。

“真沒打算戒酒?”阮沅突然問。

“想戒,一直戒不掉。”

“哼,誰都有得不到的,可不是人人都會變成酒鬼。”

宗恪放下杯子,看看她,“你有什麼得不到的?”

“我有什麼得不到的?!”阮沅睜大眼睛,“親愛的,我不是一直都沒得到你麼?”

宗恪搖搖頭:“你這樣,哪裏像個女人?換了別的男人,嚇都被你嚇跑了!”

阮沅笑起來,她甚至伸手拍了拍宗恪的胳膊:“你沒跑啊!所以我才中意老兄你嘛。”

“我那次看見縈玉,她也在做一個女人不會做的事情。”宗恪突然說。

阮沅一怔:“什麼事情?”

“殺人。”宗恪指了指前麵,“就在清明殿裏。當時,她父皇的屍體正懸在殿梁上。”

阮沅後脖子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雖然我下過禁止令,但有先進宮的小卒不知她就是嘉泰公主,想侵犯她,她就拿她父親的寶劍自衛。”宗恪笑笑,伸手做了個姿勢,“見過日本劍道選手麼?雙手抓著劍柄,她當時,就是這麼拿著劍的。”

“……是、是你攻占華胤那天的事情?”

宗恪點點頭。

殿內,燃著嬰兒臂粗的紅燭,光照如白晝。殿外,茫茫夜雪無聲飄落,愈密愈厚。風停了,遙遠的地方傳來沉悶的鞭炮聲,無邊暗夜裏,雪片飄飄搖搖,反射著淡淡銀光。

“她那樣子拿劍,那些小卒見了就哈哈大笑,誰會把一個連劍怎麼拿都不知道的女孩兒放在眼裏?青菡那時候比她還年幼,那群小宮女哭哭啼啼抓著她的裙子,躲在她身後,可她一滴眼淚都沒有,就用劍尖直直對著那群士兵,一個大膽的家夥,要上去調戲她,結果被她這麼一劍,砍成了兩爿。”

阮沅忍不住發出驚呼!

“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殺了一個,但是剩下的十多個正圍攻她,她渾身都是血,衣裳裙子也全都被劃破了,胸口和大腿都露出來了,是他們想調戲她,故意弄得她衣不蔽體。”

“據說,你殺了一個小卒?”阮沅突然說。

宗恪點點頭。

“那時候我昏了頭,其實我殺得毫無道理,本來狄人入城劫掠那是老習慣了。幸好薑嘯之找台階給我下,說他管束部下不嚴,縱容他們在宮內放肆,向我請罪。”

“那我表姐……”

“她隻受了輕傷。你沒看見她當時的樣子,她那樣子……真勇敢。”他捏著酒杯,輕聲說,“明明一點功夫都不會,還想保護青菡她們,殺了人,嚇得嘔吐,邊吐還邊繼續搏鬥。”

宗恪放下酒杯,他慢慢仰麵躺倒在地板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虛空,烏黑深邃的瞳仁顯得有些空洞。

這本來是個性格活潑得出奇的男子,但是此刻他臉上那層憔悴更甚,阮沅靜靜看他,隻覺得心中憐憫心大盛。

平日裏,宗恪極少在阮沅麵前提起厲婷婷,從前的事,他總是一筆帶過,即便必須得提,也作出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好像答錄機在回應對方。

但是阮沅知道那不是真的,從前的傷口,依然在暗中淌著血,宗恪一直就沒有好起來。

如果自己能夠成為撫慰這傷口的一劑良藥,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