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媽捂著手上鮮嫩的傷就直奔牡丹園去了,一到園子口就聽見婷婷的“哎呦——”
怎麼,這泥菩薩似的大夫人也會找個人來泄憤?
婷婷這姑娘倒是可憐人。
先前安老夫人也是為了給裘夔一個交代,才在他麵前狠狠收拾了一下婷婷。
現在大夫人被老婦人收拾了,回來也來找自己的丫頭發火兒。
做下人的真是天生的奴才命。
聽說二夫人、三夫人收拾自己的丫頭都很有一套,不知道這大夫人是什麼法子。
秦媽媽推開門就進了,連問一聲都沒有,人卻堵在門口邁不動步子,生生地看傻了。
婷婷正坐在大夫人的塌上,齜牙咧嘴地喊著疼,而大夫人正跪在地上,身邊放了個精巧的小藥箱子,手裏捏著小團棉花,沁了藥水,一點點在為婷婷清理傷口。
聽見門開了,婷婷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念離卻低聲說了嘴:“別動。”
念離連身子都沒動一下,頭也沒轉一下,仿佛身後推門而入的是誰,她全不在乎。
她此刻心裏亂的很,看著婷婷的傷,就想到了自己,心裏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就像有人在她心裏點了一把火,又蓋上一個爐灶,你體味不到那滾沸的溫度,卻能看見那煙氣,它們見縫就鑽,彌漫在身子每一滴血液裏,每一根發絲裏,嗆得你想哭。
“秦媽媽有事麼?”
此話一出,婷婷和秦媽媽都驚了。
這女人是背後長了眼睛不成?
念離繼續毫無表情地為婷婷擦傷口,不做解釋。
其實,這也不需太多解釋,聽了方才婷婷講述了原委,念離就等著婆婆派人來請她過去——
加上那年邁女人獨有的腳步聲,她這雙聽“聲音”聽了十年的宮人耳朵怎麼會分辨不出來?
“是,少爺的大舅爺來了。”
“原來是縣令大人。”念離終於停下了手裏的活計,慢條斯理地把棉花在蠟燭上燒了,蓋上了藥水的瓶子,收拾好了一切,方才起身。
秦媽媽本想催促來著,卻生生話說不出口。
“你就在屋子裏待著吧,剛塗了藥,別吹了風。”念離囑咐著婷婷,這倒分不清,她是個體恤的主子,還是個強悍的丫鬟了。
或者其實她一直都兼顧兩種角色?
所以才顯得那樣的不同麼?
秦媽媽看著念離款款地走來,不自覺就向後退了一步,轉身剛要為念離帶路,卻聽見她突地一聲,堅定而沉重。
“等等。”
秦媽媽轉過身,這大夫人該不是想替婷婷出氣吧?
正是有些心顫的時候,念離卻伸手掰開她捂著傷口的手,皺了一下眉頭,隨後那話兒,就像清風拂耳。
“進來,我給你上藥。”
“可,可那邊還等著——”
念離清掃一眼,那一刻那個樣子,在這頹敗的牡丹園,猶如悄然盛開的最奪目的一朵牡丹。
秦媽媽這輩子都忘不了。
很多年以後,當秦媽媽給新來的丫鬟們講安夫人這個精彩的段子時,總要在這裏斷一下。
那時,小丫鬟們圍坐在秦媽媽身邊,周遭都是開的極好的牡丹,都隨著她的描述,想象著安夫人風華絕代的樣子——
好媽媽,快點說吧,夫人怎麼說的?
秦媽媽買了關子,十分得意,在一群小丫頭的推推嚷嚷中,繪聲繪色地說:
她就那麼風輕雲淡地隻說了一嘴。
“那就讓他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