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過,轉眼就到了泰康二年,雖然剛開春,但天氣依舊寒冷。奔波好幾天,快馬加鞭從前線趕回來的沈攸之在小太監的引導下進宮麵聖。
沈攸之來的時候,斷延正在寢宮守著緔兒,緔兒昨日又一次發作,好不容易被斷延和兩位醫聖壓製下來,現在還在沉沉入睡。斷延已經擔憂好多天了,也親眼看到了發作的淳緔。
那天,她下朝後就飛快地趕到了中宮,然後就聽見了巨大的聲響。進去一看,就看見淳緔披頭散發,雙眼竟然全部變黑,一點眼白都沒有,渾身纏繞著黑色的氣流,但又時而會變為金紅色,這樣黑紅黑紅不斷交替,淳緔的麵容也從暴戾變為溫柔,再從溫柔變為暴戾。似乎淳緔本身也在奮力與想要搶奪自己身子的邪異能量抗衡糾纏。那黑化的模樣就好像地獄來的使者,妖異邪魅,雖然恐怖,但斷延心裏卻有一種極為奇特的感覺,仿佛那樣的淳緔對她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陛下,沈二將軍在門外候著呢,要傳進來嗎?”斷延身邊的大太監見陛下一直在盯著皇後娘娘發呆,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問道。
“傳。”斷延回過神來,振作了一下精神,站起身來,往外廳走去。
隨著大太監一聲:“宣沈攸之大將軍覲見。”沈攸之整理了一下袍襟,快步入內。見斷延坐在上首龍位之上,心中莫名忐忑了起來。連忙向斷延鞠躬行禮,道:
“參見吾皇,萬壽無疆。”
“攸之免禮,如此急召你回宮,真是辛苦你了,這個年也沒好過吧。”
“不,陛下,臣惶恐,不知陛下為何如此急招臣回宮。”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來人,賜座,然後全部下去吧。”斷延揉了揉眉頭,歎了口氣說道。四周侍奉左右的宮女太監們連忙應道:
“諾。”
沒過多久,偌大的前廳之中就剩下了斷延和沈攸之兩人。沈攸之有些拘謹地坐在座位上,他在前線接到陛下急召密旨的時候,就覺得會有大事發生了,趕回來的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這會兒見到陛下如此疲累擔憂的模樣,他的心更是沉入了穀底。
“攸之啊,你是否還記得當初在慕容山莊之中,我們為你取出腦內黑氣,恢複記憶的事情啊?”斷延沉默了良久,還是開口了。
“臣,當然記得。陛下對臣的大恩大德,臣無以為報。”攸之見她忽然提起此事,連忙說道。
“不,真想問的是,你可還記得當初是誰將這黑氣植入你的腦袋裏的了?”斷延問道,這次語氣不複以往的溫和,帶了點戾氣。
“臣,不記得,臣隻記得是一個身穿紫色衣袍的人。”沈攸之皺了皺眉,思索了半晌,這才回答道。
“你再仔細想想,到底是什麼人?”斷延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沈攸之凝神,仔細回憶自己腦中殘破的記憶碎片。說實話,到現在他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那失蹤的兩年裏發生的事情他完全都不記得,隻有一些星星點點的記憶碎片,能讓他有所回憶。他似乎很痛苦,英俊的臉皺在了一起,最後歎了口氣,開口道:
“陛下恕罪,臣,實在是想不起來了,隻是,臣還能隱約記得那紫衣人腰間掛著的玉佩的模樣。”
“是嗎,快,快畫下來給朕看看。”
“諾。”
攸之在書桌邊鋪開宣紙,提起筆來,思索片刻,開始畫了起來,他畫畫停停,時不時仔細回想片刻,好不容易,才畫出了個大概。
斷延仔細看著他畫出來的玉佩模樣,整體呈長方形,玉佩上刻有浮雕,雕刻著九條龍,龍與龍之間相互糾纏盤旋,最後在玉佩上呈現出一個皇冠的模樣。這個玉佩的圖案著實霸氣,看起來定然是皇家至尊之物。斷延拿著這玉佩,仍舊是不明白究竟是何物,但至少,她多了一條線索。
“陛下,臣已經盡力了,但始終無法恢複當時的記憶,但是,臣可以告訴陛下,在臣的印象裏,那個兩年之內一直都在照顧我的人並非是一個渾身邪氣的人,似乎是個非常和氣非常,怎麼說,仙氣飄飄的人。那人喜歡穿紫衣,但並非紫衣道士那般的邪徒。我兩年裏身體非常脆弱,不能照太陽,一直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裏,但那人對我非常親切。隻是我不明白,為何那個人會將黑氣植入我的腦中。”攸之皺著眉說道,表情顯得有些痛苦。
“攸之,你知道嗎?當我和緔兒合力將你腦中的黑氣逼出去之後,那黑氣並沒有消散,反而鑽進了緔兒的腦中,直至現在,我們才發現,可是已經為時已晚,緔兒已經身不由己,若是再找不到驅除黑氣的方法,緔兒就真的,真的......”斷延說不下去了,眼眶裏有眼淚在打轉。
沈攸之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定在了原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後娘娘,他敬愛的宇文皇後,那風華絕代的鳳凰之身,竟然因為那個黑氣而陷入了生命危險之中。而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攸之雙腿一哆嗦,竟然就這樣跪了下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痛苦不堪的斷延,顫抖著嘴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