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3 / 3)

他不像劉備那樣心不對口,孔子二十世孫自有資格這樣敞開地大罵袁紹。

退一步,正是為了進兩步,反正囊中之物,早取晚取耳。

卻說曹操回軍,曹仁接著,言呂布勢大,更有陳宮為輔,兗州、濮陽已失,其鄄城、東阿、範縣三處,賴荀彧、程昱二人,設計相連,死守城郭。操曰:“吾料呂布有勇無謀,不足慮也。”教且安營下寨,再作商議。呂布知曹操回兵,已過滕縣,召副將薛蘭、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汝可引軍一萬,堅守兗州,親自率兵,前去破曹。”二人應諾。陳宮急入見曰:“將軍棄兗州,欲何往乎?”布曰:“吾欲屯兵濮陽,以成鼎足之勢。”宮曰:“差矣。薛蘭必守兗州不住,此去正南一百八十裏,泰山路險,可伏精兵萬人在彼,曹兵聞失兗州,必然倍道而進。待其過半,一擊可擒也。”布曰:“吾屯濮陽,別有良謀,汝豈知之?”遂不用陳宮之言,而用薛蘭守兗州而行。曹操兵行至泰山險路,郭嘉曰:“且不可進,恐此處有伏兵。”曹操笑曰:“呂布無謀之輩,故教薛蘭守兗州,自往濮陽,安得此處有埋伏耶?”教曹仁領一軍圍兗州,“吾進兵濮陽,速攻呂布。”陳宮聞曹兵至近,乃獻計曰:“今曹兵遠來疲困,利在速戰,不可養成氣力。”布曰:“吾匹馬縱橫天下,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此時,郭嘉方二十五歲,即為曹操幕下謀士,可見曹操用人之不拘一格,不像一些老前輩總以乳臭未幹為由,排斥青年,甚至和青年人過不去。嗣後,郭嘉為曹操奠定中原和北方地區的統治,開疆拓土,製撫少數民族的滋擾邊廷,是立下功勳的。可惜天不假以永年,夭逝於北征途中。建安三年,曹操與荀彧書追傷郭嘉曰:“郭奉孝年不滿四十,相與周旋十一年,險阻艱難,皆共罹之。又以其通達,見世事無所疑滯,欲以後事屬之。何意卒爾失之悲痛傷心!今表增其子滿千戶,然何益亡者,追念之感深。且奉孝乃知孤者也,天下人相知者少,又以此痛惜,奈何奈何!”由這封信,可以看出曹操對有才能的人,那種惺惺相惜之情。對一個死去已多年的朋友,仍念念不忘,說明曹操並不是京劇舞台上那張永遠奸詐的大白臉。

卻說曹操兵近濮陽,下住寨腳。次日,引眾將出,陳兵於野。操立馬於門旗下,遙望呂布兵到,陣圓處,呂布當先出馬,兩邊擺開八員健將。第一個雁門馬邑人,姓張名遼字文遠,第二個泰山華陰人姓臧名霸字宣高。兩將又各引六員健將,郝萌、曹性、成廉、魏續、宋憲、侯成,布軍五萬,鼓聲大震。操指呂布而言曰:“吾與汝自來無仇,何得奪吾州郡?”布曰:“漢家城池,諸人有分,偏爾合得?”便叫臧霸出馬搦戰。曹軍內樂進出迎。兩馬相交,雙槍齊舉,戰到三十餘合,勝負不分。夏侯惇拍馬便出助戰,呂布陣上,張遼截住廝殺。惱得呂布性起,挺戟驟馬,衝出陣來。夏侯惇、樂進皆走,呂布掩殺,曹軍大敗,退三四十裏。布自收軍。曹操輸了一陣,回寨與諸將商議。於禁曰:“某今日上山觀望,濮陽之西,呂布有一寨,約無多軍。今夜彼將謂我軍敗走,必不準備,可引兵擊之。若得寨,布軍必懼,此為上策。”操從其言,帶曹洪、李典、毛玠、呂虔、於禁、典韋六將,選馬步二萬人,連夜從小路進發。

卻說呂布於寨中勞軍。陳宮曰:“西寨是個要緊去處,倘或曹操襲之,奈何?”布曰:“他今日輸了一陣,如何敢來?”宮曰:“曹操是極能用兵之人,須防他攻我不備。”布乃撥高順並魏續、侯成,引兵駐守西寨。

卻說曹操於黃昏時分,引軍至西寨,四麵突入。寨兵不能抵擋,四散奔走。曹操奪了寨。將及四更,高順方引軍到,殺將入來。曹操自引軍馬來迎,正逢高順,三軍混戰。將及天明,正西鼓聲大震,人報:“呂布自引救軍來了。”操棄寨而走,背後高順、魏續、侯成趕來,當頭呂布親自引軍來到。於禁、樂進雙戰呂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山後一彪軍出,左有張遼,右有臧霸。操使呂虔、曹洪戰之,不利。操望西而走。忽又喊聲大震,一彪軍至,郝萌、曹性、成廉、宋憲四將,攔住去路。眾將死戰,操當先衝陣。梆子響處,箭如驟雨射將來。操不能前進,無計可脫,大叫:“誰人救我?”馬軍隊裏,一將踴出,乃典韋也,手挺雙鐵戟,大叫:“主公勿憂。”飛身下馬,插住雙戟,取短戟十數枝,挾在手中,顧從人曰:“賊來十步,乃呼我。”遂放開腳步,冒箭前行。布軍數十騎追至。從人大叫曰:“十步矣。”韋曰:“五步乃呼我。”從人又曰:“五步矣。”韋乃飛戟刺之,一戟一人墜馬,並無虛發,立殺十數人。眾皆奔走。韋複飛身上馬,挺一雙大鐵戟,衝殺入去。郝、曹、侯、宋四將不能抵擋,各自逃去。典韋殺散敵軍,救出曹操。眾將隨後也到,尋路歸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後喊聲起處,呂布驟馬提戟趕來,大叫:“操賊休走!”此時人困馬乏,大家麵麵相覷,各欲逃生。正是:

雖能暫把重圍脫,隻怕難當勁敵追。

未知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典韋死戰一節,寫得有聲有色。

在中國,一提奸雄,必定馬上想到曹操。如果看過京劇,立刻就會在腦海裏浮現出那張大白臉。其實,奸,隻是曹操的一個側麵,雄,卻是他在曆史上的全部。李卓吾在《藏書》中對其評價極高。“操芟夷群醜,其行軍用師,大較依孫武子兵法,而用事設奇,譎敵製勝,變化若神。自作兵書十餘萬言,諸將征伐,皆以《新書》從事。與虜對陣,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而決機而乘,氣勢盈溢,故每戰必克。禦軍三十餘年手不舍書。”

王夫之在《讀通鑒論》裏說:“曹操父見殺而興兵報之,是也;坑殺男女數十萬於泗水,遍屠城邑,則慘毒不仁,惡滔天矣。雖然,陶謙實有以致之也。”說實在的,就光明磊落這點,我是讚成曹操的,他不是魯迅先生諷刺的“又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也不像時下一些先生們,台上握手,台下踢腳,當麵稱兄道弟,背後落井下石。摟得你挺緊,可捅進你腰裏的一刀,也挺深。他當年,行刺董卓不成,亡命流竄,行到中牟地方,被陳宮捉了,因曹是個反董義士,陳不但釋放了他,還掛金封印,隨同他一塊幹革命去。途中借宿舊交呂伯奢莊上,因猜疑,便做出“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殺人滅口之事,從此留下惡名。現如今,陶謙劫殺其父老全家,他還有什麼猶豫,不去興師問罪,大動幹戈呢?“惡滔天矣”又如何,他就是要在徐州這一帶大開殺戒,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細想起來,曹操這樣想,這樣說,這樣做,不也光明坦蕩,心口如一,不失英雄本色嘛?比之那些實際上如此行事,偏又做出一番假張致,滿嘴仁義道德,高喊革命口號,甚至還流出兩滴鱷魚淚者,要大氣得多。

王夫之對陶謙評價極低,說他很差勁,頗不是東西。“蓋謙之為謙也,貪利賴寵,規眉睫而禍福者也。然則曹嵩之輜重,謙固垂涎而假手於別將耳。”老先生總結曰:“吮鋒端之蜜,禍及生者數十萬人,貪人之毒,可畏也夫!”所以,什麼謙謙君子,什麼長者風度,什麼見賢思齊,什麼溫良恭讓,這些表麵上看到的,書本上寫著的,是當真不得的。姑妄聽之,可以;竟然信之,那就不必了,這也是生活教給我們的智慧。

人,為什麼要長一個腦袋,而且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個一模一樣的腦袋呢?就是要讓你用這個腦袋來獨立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