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傳來彩雀撲啦啦飛震的聲響,回過頭去便發現了修長斑斕的尾翼劃過湛藍中透著微紅的天空——那是種奇特的顏色,是越往桃夭林越明顯的色彩。從鏡洲大陸而來的使臣們兜轉在白色理石砌造的圓頂九曲花廊中紛紛訝異著,耳邊始終繚繞不休的是那些不知名的鳥兒輕快悅耳的鳴叫聲。不遠處的湛碧色水池裏是噴淋簌簌的噴泉,一尾尾金色錦鯉帶著日光下耀眼的光彩從水中越出,輕啄那微風中飄搖著的花絛。甜彌的香氣越來越明顯,有金粉的花瓣從天空漫落。下了石階再轉角,眼前豁然站著一身黑衣,長發微拂的女祭司。
金粉的花瓣漫天而來,女祭司站在千樹萬樹的桃夭林前,在風中輕浮的墨色長發也似乎如在桃夭林上空染了熏色的湛藍天空一般透著微微的紅。
白皙的麵頰,褪去妖豔隻如水紋一般的額中蓮,冰霜般剔透的眼眸映出這滔天紛亂的金粉色花雨——可謂花中仙。
隻遺憾了那女子不達眼底的笑意。
女祭司見了來人,微微一禮便帶眾人入內。
千樹萬樹的桃夭開遍了破月山的每一個山頭,金粉如霧如雲,清甜似惑似誘。每一個関浮子民都相信桃夭能夠給他們帶來福澤。如果親身栽種一棵桃夭,待得花開時分於每年的祭月聖典,親手取花簪上心愛女子的發間,在大祭司的見證下,兩人必能得到海神與天人的祝福,一生相愛,永不分離。
四百年前的戰火可以燒毀無數代人親手栽下的花樹,卻滅不了他們追尋幸福美好的信念。而四百年的時間也足夠讓一代又一代的癡情男女們種下這許多的桃夭,重新開遍破月山,掩去這曾經斑駁的痕跡。
如今,也隻有在那棵最最古老的萬年樹精被戰火侵襲的枯老軀幹上還留有那段曆史的見證。
夜七雪站在那一眾使臣的後麵,穿過重重人群,目光落在一個挺拔的背影上。她的腦中幾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人臉上是何表情,站在這一幹趨炎附會的權貴中,想來是極不樂意的。
嗬,如那人般聰慧,竟派了那個人過來……流嵐啊,你到底想幹什麼?
“‘桃夭獨生華,輕舞如雪降。’夜祭司,如此美景果然不虛。有此一行,我等終於見識到関浮大祭司的絕世風采——想來,日後貴國在祭司的帶領下也將日益強盛、更上一層樓啊。”一名體格健碩高大的男子指著粉瓣紛落如雪的桃夭林,黝黑的臉上笑得有些怪異。
世人都說,來関浮必觀桃夭林。那麼多文人騷客從各處趕來,隻為觀一觀這生華桃夭,也因此流傳下許多朗朗上口的名句。那男子說的不止是名句,還是“最有名”的。
隨行的眾人反應過來的都白了臉色,少些不明白的隻瞪著好奇的眼睛左顧右盼。
其實那“名句”並非因文采出眾而流傳世間,隻因那詞句中的“舞”,世人皆知。此舞所言便是那個導致関浮陷入四百年前戰火的一代妖妃——藤姬。
而那男子當著銀桑使臣說的恭賀之詞,更是要陷関浮於不義。
那麼多雙眼睛直盯著那一身黑衣的女子,在等著這女祭司作何回答這日昭國的挑釁。同為島國,位於與東大陸宇澤皇朝臨海的日昭卻是民風彪勇,體型高碩,向來與麵相多陰柔嬌媚的関浮人不屑一路,對関浮附庸他國而生更是不齒。以前還知收斂些,現如今這日昭來使竟當麵揭短羞辱。要知道,“藤姬惑國”之說在関浮是無人敢提的。皇室秘聞,誰敢滿口胡謅?
淺色金粉的花瓣不斷飄落,揚揚灑灑,紛落遝至。一股詭異的風突然吹散了悠然而落的花雨。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到,一支削尖的桃夭枝不知何時已臨空正對著剛剛說話男子的眉心,淩厲如風。有種微妙的氣場從花枝的尖銳處四散開來,而枝頭的桃夭,花開正好。
長發披散的女子眉眼冷凝,白皙的下巴微挑,犀利的眼角有流光閃過。夜七雪一步步踏著零落的花泥,走到那仍處在震驚中的男子麵前,抬手摘下那削尖花枝上的一朵桃夭,舉到鼻尖輕輕一嗅。
“聽左將軍言,甚是喜愛這似錦桃夭。不如,本座代関浮送你一枝如何?”夜七雪勾勾嘴角,抬眼看那雙目圓睜的男子,笑得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