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神之手”要授予她“神諭”了,等到夜七雪收到那所謂的神諭後,她便是関浮唯一可以與太子雲曦比肩而站的人了。
眼前突然變得有些刺眼。離風長老在夜七雪踏上神殿前的石階時就萬般告誡她,在接受神諭時是不可以做任何不敬行為的。但夜七雪還是稍稍抬眼看向那個站在石壁前被稱為“神之手”的少女。
少女背對著夜七雪,她的全身都籠在一種奇怪的光暈中。原本長及腳踝的黑發在此時竟變得蒼白幹枯,如同海邊漁民晾曬的用了太長時間的灰白色漁網般,毫無生氣。夜七雪看見那塊正麵刻著大祭司名諱的石壁在這種奇怪的光暈下慢慢變得透明虛幻。而那些所有的字跡像被泡在水裏一般虛浮不定。她也看見,她的名字正在被獨獨泛著藍光的“神之手”一筆一劃地“寫”上去——那個眼神空靈的蒼白少女,站在石壁的後麵,以她“神之手”的力量,把夜七雪的名字永遠地刻在了那塊祭司石上。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関浮曆代先祖的注視下完成的。他們也一直在看著,一直看著関浮的一切。包括那個此刻正在接受神諭,即將帶領関浮子民踏上新征程的女子。
夜七雪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刻上祭司碑,措不防及地撞上突然回頭的“神之手”。一頭華發的少女,瞳孔渙散,卻在蒼白的嘴角牽起一抹詭異的笑!那笑猶如暗夜的血薇,讓夜七雪皺起了纖細的眉。在此時,“雪”字的最後一筆劃上石壁,單腿跪地的女子突然受力起身,寬大的黑袍如臨風般向後鋪散,長長的發也禦風而舞,女子白皙光潔的額頭上瞬間開出一朵血紅色的天目蓮。
原本一跪一站的兩個女子,此刻完全換了位置。少女看著對麵女子額間血紅色的天目蓮,恭順地跪在了地上,白色的長發像暈染一般從根部慢慢變回黑色。
夜七雪看著低頭跪在地上的少女,恭順謹慎的模樣,哪裏還找得到一點剛剛那詭異的笑意。
黑袍終於停止飄動,夜七雪看著以最準確、謙卑的姿態跪拜在地的少女,輕輕皺了皺眉。
“你叫夜鶯?”
“是的,大人。”
“從小便一直待在破月山?”
“是的,我尊敬的大人。”
夜七雪將雙手籠在腰際,寬大的衣袍遮住了她素白修長的手指。幽暗的琉璃球此時更加晦暗,點點星光從神殿露天的頂上揮灑下來。
“你、也是夜氏後人麼?”站著的女子再次發問。
“神之手”夜鶯抬起蒼白的臉,霧氣蒙蒙的雙眼依舊沒有焦距般,卻在這空曠幽暗的大殿顯得格外晶亮。夜七雪看見她沒有血色的唇瓣就這樣輕輕扯了扯:“我尊敬的祭司大人,夜鶯是風長老從銀桑撿回來的孩子,被選為‘神之手’後,夜大人便-賜予了我這高貴的姓氏。”
夜大人?夜鶯所說的“長老”便是族中資格最老的長老,離風。而“夜大人”說的自然不是夜七雪,而是她的爺爺——如她一般曾在此“接受神諭”,卻在祭司石上留不下名字的夜氏。
夜七雪的臉上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在這四百年間,所有為関浮出謀劃策,熬盡精血的夜氏先輩,因為沒有那所謂的“神諭”,而在死之後全被一筆概括為“夜大人”。不但在祭司碑上沒有名字,連被稱呼一個前任祭司的資格都沒有!
“我記得你。”夜七雪說完這句話,便不理仍跪在地上的少女,赤腳走向來時的路。
“大人,殿下在雅樂殿等您。”
空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夜七雪停下腳步。她回頭看了看背對著她跪著的少女,又看向大殿深處関浮曆代先祖的牌位。
“還有必要麼?”銀邊黑袍的女子說完這句話,便不再作任何停留,轉身離開這空曠森冷的大殿。
夜鶯回頭,漆黑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左臉。她看著那女子繞過祭司碑後毫無顧忌地離開。
她不僅沒有跪拜曆代君王,而且連殿下的話,似乎也很不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