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司歸來(1(1 / 3)

一身黑袍的女子,長發披散,修長的眉梢隱在兩頰墨黑的發間,薔薇色的唇如末世綻放的蓮,倔強而又遺失。

素白的腳,一步步踏上白理石階梯,黑色長袍隨著女子的腳步,在無數鑲在高大石柱中明亮的琉璃珠下,翻飛出繁複的暗紋和銀色鑲邊。隱在寬鬆長袍裏的素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寬大又綿長的白理石階梯,盡頭是那座雲霧繚繞的神殿。無數関浮將士俯身跪在石階前的廣場上,沒有人抬頭,也沒有人出聲,隻是拜在地上靜靜地等著。鴉雀無聲的神殿廣場上,一派肅穆。

但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又有誰的心中是平靜的!

為了這一天,為了迎回能挽救関浮於水火的夜氏大祭司,他們——這些終日為複國奔波於鏡洲各個角落,忍受他族欺壓淩辱的関浮殘支,到底壓抑等待了多久?從幾乎一夕覆國到如今,整整四百多年的時光,所有関浮的子民在戰火中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望的等待後,這些自視為上古海族與天人後裔的関浮人也終於感到了疲憊。在這樣漫無邊際的戰鬥和等待後,無數関浮昔日的戰士,如今也終於垂垂老矣。原本比鏡洲他族要壽命長上許久的血統,也在這無休止的血腥中失了原先的優勢——現在的他們,曾自視為海族與天人後人的関浮子民,和鏡洲的那幫他們先祖曾惡意嘲笑與輕看的“蠻人”還有什麼不同呢!

然而就是那群“蠻人”,在四百年前駕著鐵弩船跨過蒼淩海,攻破了他們引以為豪的城池,摧毀了金碧輝煌的天之堡和海之城,搶奪他們的珠寶,擄掠他們的子民……這是多麼可悲啊,関浮人自以為傲的美貌竟使族中不論男女都成了鏡洲蠻人的玩偶。

整個関浮也成為了一個附屬國。說是附屬國,這與亡國還有什麼區別?!

漫漫長路,複國的希望,如同要翻過橫跨洲土西部高聳入雲、橫亙數千裏的赫斯雪山,找回歸於傳說中碧落海和穹天的海族與天人一般——從來沒有人知道赫斯雪山的那邊是不是真的有碧落海和穹天。即使有,那也是如今的関浮人無法探視的神秘所在吧。

而如今,那個被四百年前関浮末代長老們合力占卜,預言能挽救全族的大祭司就站在他們麵前!沒有人的心中不是充滿激動的。四百多年的陰霾似乎就在那單薄女子的正式回歸後一掃而光。至少,在這一刻,所有関浮的子民,不管是拜在廣場上的,還是散落在鏡洲各個角落苦苦堅持的,都在心裏升出了那麼一抹弱小的光。

冰冷的觸覺從腳底蔓延,夜七雪在寂靜中一步步踏上白理石階梯,白色的壁畫漸漸清晰,上麵雕摹著人身魚尾的海族和隱在雲端的天人。相傳在久遠得不知道年代的時候,海族與天人才是整片鏡洲的主宰。古老恢宏的壁畫橫阻在寬廣的石階上,它靜靜地向這個即將登上関浮權利頂端的女子訴說著早已被遺忘的不為人知的故事——曆代,除了專職神殿一生不得離開的女官,隻有関浮的王和大祭司,以及得到特許的長老才可以踏上神殿,觀摩到那幅巨大的白石壁畫。

夜七雪沒有在那塊無數先代祭祀曾停留過的石壁前停下腳步。她對那些淹沒在曆史中,老得已經刻在牆上的故事和人沒有興趣,當她自己已經變成一些人心中崇敬膜拜的對象時,圖騰與神祗都變得不再重要。這麼多年,無數次掙紮在生死間的經曆一遍遍地告訴她,在戰爭和屠戮麵前,祈禱,隻是怯懦的人才會做的蠢事。

一身華貴黑袍的女子沒有任何猶豫地起手撚決穿過石壁。刹那間,白色石壁如水一般漾起漣漪。素白的腳穩穩地踏上石壁後的平台,她抬頭看向不遠處通向神殿大門的石階,勾起了嘴角。那是在多久之前啊,有個雪發男子,曾經微笑地看著孤獨倔強的她,說,阿雪,還有我呢。

阿雪,還有我呢。

曾經冰冷的嘴角卻吐出溫柔的語調,一度差點卸下了夜七雪的防備。嗬,他們都知道吧,最初的相遇便是算計的開始。隻是,對於對方的價值,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他需要靠她找到雲珠,而她也需要靠他的力量打開體內夜氏封印,然後活著——找到雲珠。

一路上,他們闖過昆侖湖,翻過青回山,遇到了烏裏鄂沙漠的鷲奇部族,破了塵封穀幾十年的結界,甚至差點一起死在赫斯雪山腳下的夢中澤裏——那是一個到處都是迷霧和瘴氣的沼澤,帶著甜絲絲的味道惑人心智,還有在深處潛伏著的凶猛巨獸,也惡化了他們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