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穿堂裏站著說了一會兒話,那個旦角始終沒從屋裏出來。
我問他是不是要進去看看,他搖搖頭說:“算了,不看也罷……”
是啊,看了又怎麼樣,柳湘蓮是個明白人,他自己尚且在這個圈子邊緣混沌掙紮,他有什麼本事把屋裏那個人再拉起來?
“要是你沒別的事情,我們就一同走吧,我也待厭了。”我說:“我騎馬來的,你呢?”
他點頭說:“我也是。”
我的個子到了紅樓裏似乎比原來高了一截,但是柳湘蓮還比我高半個頭。或許小塵說的對,我的心態會影響到我的形貌。這個形貌原來就是我自己給自己做的心靈的投影,象真實的,原來的我。
也或許……以後會有什麼改變也說不定。
我們出了北靜王府那條街才上馬,他有點沉鬱,我試著邀他一起去喝一杯,他也沒有拒絕。
酒樓在我那家工坊斜對麵,牌子不算大,門臉兒裝修也一般。不過這裏的魚做的很不錯。我要了煮花生,膾肉和酒糟魚,一小壇酒,兩個其實還很陌生的人,就這樣坐在那裏,各懷著心事,飲著淡淡的涼酒。
天快擦黑的時候,柳湘蓮已經有點醺然的醉意了。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天色陰沉,屋裏更顯得暗,酒家裏沒有什麼生意,我們桌上點的燭光也不亮,晃晃悠悠的不可靠,顯得很淒涼暗淡。我和他其實沒說多少話,大部分時間都在拈花生,各想各的心事。他隨身帶著把佩劍,不知道是不是那把後來給他帶來了無窮痛苦的,尤三姐用來自盡的雌雄寶劍——多半不是的,看起來不太象。
這個紅樓夢裏,最象男人的男人,其實沒有書裏那麼勇俠隨意,起碼,現在我麵前的他有無奈和隱痛。那個進去端酒的唱旦角的小戲,是他的朋伴?還是……有著同性情愛關係的友人?書裏沒多寫柳湘蓮的家境,但肯定是不太好。他身上穿的衣料也說明了這一點——雖然大方得體,但都不是上等料子,而且也都不是很新的衣裳。
“柳兄弟最近可得空?”
他苦笑:“我也沒什麼正經事,鍾兄有話就直說吧。”
我點點頭:“我有一批貨,要送到平安洲淩城去,原來說是托給鏢局一道走,不過我總不大放心。柳兄弟要是有空,就煩你替我走一趟,我封五十兩謝禮,一路行車停宿也算我的開銷。柳兄弟可有意?”
他說話還算清楚:“是什麼貨?”
我指指斜對街的招牌:“絕不是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我的招牌,柳兄弟也聽說過吧?”
他眯著眼看,笑笑:“好罷,淩城也不算遠,來回半月功夫。鍾兄要是放心,我就替你跑這趟腿。”
叫夥計過來添菜熱酒,兩個人碰一下杯,算是講定了。
第二天他來工坊找我,我把貨托給他。
其實不是要麻煩他,不過,在京城這地方,柳湘蓮他一點也不快活。他是隻鳥,困在這籠子裏沒有樂趣。
他說托我照顧他的寡母,我點頭答應,然後他將家裏的地址告訴我。
薛蟠可能找到了別的樂子,一時倒沒想起來再找我麻煩,真是謝天謝地。
這樣平淡的日子過下來,我幾乎忘了,我是來這裏做什麼的。
那些住在紅牆裏的女孩兒們,現在又怎麼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