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容娘一怔。
這話原來是他多加出來的台詞。
卻見他一指身邊左席上的參軍鄔老七:“你去了他家裏,還把我獨自拋在前麵,你跟他進了後麵,磨磨蹭蹭,等出來時,髻兒也歪了,衣衫也竄了,臉上的胭脂都亂了,你都是幹了些什麼出來?”
談容娘哭道:“郎中……”
旁邊人就一聲哄笑――前日,果然鄔老七曾經召張郎當與談容娘去他那裏演戲並商定今日之事,座中人大半當時也在座。至於後來發生什麼,大家也都心中明白。這時猛地被張郎當念白念出來,不由陡然大樂。
那張郎當醉得歪歪斜斜,卻衝鄔老七座上奔去,像要撕打他的樣子。
鄔老七陡然遭戲,又笑又惱,又不好太當真,隻用力一推,就把張郎當推了出去,直摔了個四腳朝天。
張郎當就勢做模做樣地苦臉道:“呀,這漢子力好大!我且找個軟的評理去!”
座中又是大笑。
接著見他又選中了一人,還是指著他向談容娘逼問,又要追上去撕打。
旁邊人都笑道:“何兄弟,原來你一眼就被人看出是個‘軟’的。”
那人也笑,假意跟張郎當拉扯了下,就把他一推了之。
張郎當當然又是誇張的倒地。
眾人哄堂大笑中,張郎當不斷另尋人插科打渾,又不時被人推倒在地。這重複的嘻鬧卻惹來一陣又一陣的大笑。
被他這一逗弄,整個大廳已鬧得像個馬廄似的,連一向謹嚴的於重華也麵露笑意。
卻奴在廳外怔怔地看著,隻覺得血、呼呼地一下湧上了頭,接著又從頭上冰涼地跌落,落到腳底,落得一個頭空空的,跟個木頭也似。
這時張郎當猛地一指主座:“過往的我可以不究,但今夜,你是不是看中了這個英武氣慨的老官兒?”
廳中一寂,因為從來沒人敢拿於重華開玩笑。
可接著,眾人終究忍俊不禁,“撲哧”笑了出來。
於重華被逗得也忍不住破顏莞爾。
張郎當就蹣跚上前。他被推倒得多了,姿勢已極疲憊,費力攀上於重華麵前的案幾,隔案做與他撕打科,卻不敢當真把手抓過去。
於重華笑看著他,自己也有些被逗笑,又覺有傷威嚴;待要厲聲喝止,又不願掃眾人之興。
那張郎當自謂得計,回頭衝眾人做了個鬼臉,偷偷道:“尋了半天,這老官兒卻似個好欺的。”
說著,他紮手紮腳地就撲倒在那案幾之上,兩腿亂彈,伸手就向於重華抓去。
於重華含笑一格。
跟隨而至的談容娘哀哀哭道:“郎中,你可莫再惹事生非!”
――人人都知於重華的那身功夫。
――都在等著看張郎當會怎麼慘的被震得飛出丈許。
連張郎當自己似乎都料到,回頭做了個苦臉,像是早料到這下屁股會摔成八瓣一般。
滿屋哂笑聲中,於重華的臉色忽然微變。他奇特地目光一熾,望向張郎當。
張郎當的手這時正纏住了於重華的手。
然後隻見談容娘的身子在案前,猛地前移,伸手在於重華胸口貼了一貼。隻一貼,貼罷即退。
眾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卻見談容娘臉色煞白,張郎當滿臉漲紅,全不再有做戲之意。
而於重華,於重華猛地站起,一隻手抓住張郎當的手,微微地顫著。
眾人詫異已極地看向談容娘,連樂師手裏也停了,廳中猛地一寂。
卻見談容娘臉上做戲時的哀容已一掃而盡,現出一片果決的神色來。
眾人這時才見她手中提著一把白刃。
那刃長不過半尺,是一把短匕。
她的手微微發抖,那刃尖上,卻一滴滴,靜靜地滴下了血。
於重華已麵色慘變。
他的手一抖,這時終於發力。
隻見張郎當受力不住,淩空翻了三個跟鬥,就倒銼於地。
他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磚上,眾人隻聽到一聲悶響,他的尾椎像是都被摔裂了,疼得麵上汗下如雨。
於重華支案立著,怒目望向他夫婦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