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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哭笑不得,說不是指月經,是指心理早熟,便把楊小白的作文遞給她看,於是,楊小白的母親便讀到了如下一段令她心驚的話——

桃花多豔麗呀,人們都把讚美的詞獻給了她最美的時候。女人又何嚐不是花呢,但女人最美的時候是少女時代吧,等到了一定年紀,色淡了,也就得不到世人的重視了。我要在生命之花最美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讓人們的心底裏留存的永遠是我最美的形象,而不是到凋零時那麼令人同情……

楊小白的母親抬起頭問老師,你是不是說這段話裏有自殺的動機?

正是正是,所以我特地來家訪,防患於未然啦,現在的獨生子女,別看有吃有穿,心裏孤獨得很。

不會吧,也許是她為了完成作業寫著玩的,活著不好麼,才13歲就活膩了?鄉下這麼多老人一輩子吃苦,也還不是天天為一口飯而操勞著?村頭的羅婆婆脊椎彎了,她幾乎是頭貼著地在行走,也還不是頑強地活著?

唉,不能那麼比,有的人有思想,有的人沒有思想。

這麼說,有思想的人把命不當回事?沒有思想的人反而珍惜生命?

老師明白了才13歲的楊小白為何會寫出那樣的文章,看看她母親這一連串的問就知道了。

老師離開楊小白家時,還是反複叮囑道:小心為好。

有好長一段時間楊小白的母親是陪著女兒睡的,她沒想到女兒小小的年紀會生出如此古怪的思想。而楊小白說,我不過是觸景生情嘛。

現在,楊小白麵對的就是她在13歲時就不願麵對的景象。

桃河的水還沒有生動起來,殘留著冬天僵硬的表情。楊小白的臉色也有些僵硬。她的背後,是這座忽然變得陌生了的城市,那幢幢高樓裏的扇扇窗子,是無數雙冷冷的眼?楊小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是特地躲到河邊來的,隻有河邊還算寧靜,城裏,似乎每一隻汽車燈泡都盯著她。可是,寧靜中遭遇桃花林裏的慘象,她的心從未有過如此的淒涼!

別的城市要麼牡丹要麼桂花,這座城市偏偏栽滿了桃樹。每到初春,羅湖看上去無比豔麗。可屬於桃花的春天太短暫了,沒有比遭遇寒潮的桃花更命薄的花朵了,一地落紅,我就是這零落成泥的桃花。

桃河邊,楊小白將自己與桃花聯係在一起,仿佛有無數雙腳正朝自己踩過來,踩,直到踩成粉紅的泥……

淚便從楊小白的眼角滲出,沿著臉頰流下來。那感覺就像有螞蟻在臉上爬,不,像是誰的手指在輕輕滑過。

楊小白下意識地捂緊了臉頰,那個男人,那個改變了她人生的男人,就曾這樣用他粗壯的手指一次次溫柔地滑過。每當那粗壯的手指在她身體其他部位滑過時,她是任由身體上的一萬個毛孔在吸收那種快感,但當那粗壯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滑過時,她習慣捉住它,輕輕地捏,仿佛要從它的紋路裏體味出他與眾不同的感覺。

除非沒有經曆,經曆了,便刻在生命的年輪裏了。特別是女人。男人,即使經曆無數的女人,究竟有幾個能讓他刻骨銘心?如果能刻骨銘心,又何必經曆那麼多?也許,女人在某些男人的生命裏,本來真如一件衣裳,可以隨時脫掉?而女人不同,當一個男人走進她的世界,便不會隻是一個匆匆過客,哪怕有些男人是力圖忘卻的,事實證明,女人做不到。也許,這就是男人與女人最大的差別?有一次,楊小白在衛校的室友找她哭訴,她忍受不了老公的暴力,不得不離了。可是在離了的日子,前夫三天兩頭來要求同床,她總是拒絕不了。楊小白當時就在心裏想到一個詞:賤。現在才終於明白,女人對於男人的依附,不是一個賤字能解釋清楚的。

眼前的河麵便模糊了,像有一層霧在籠罩,一會兒淡,一會兒濃,在濃與淡中,那個男人巨大的麵孔充斥著她所有的視線。這張麵孔甚至不停地變換著形狀,圓形,多邊形,莊嚴的表情,色色的表情……她眨巴著眼,試圖將那影像從眼前擠掉,但是,那麵孔竟是如此深刻,成了她瞳仁裏的一層膜。

楊小白明白,隻有自己的雙眼徹底閉上了,那個男人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