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號吹響了。
不是真的號,那年頭部隊裏早就沒有司號員這角色了。號聲是從距離教導隊一裏地以外傳過來的,那是安在禮堂樓頂上的一個大喇叭,每天的起床號、集合號、開飯號、熄燈號按時吹響,從來分秒不差。喇叭聲很大,足以將聲浪擴展到這條街的每一個院落,團部、特務連、步兵連、汽車排、司政後、衛生隊、家屬院、教導隊,機務二連……那時候也不講究什麼擾民不擾民,整個烏鎮翻個底兒朝天,加起來的老百姓恐怕還沒有當兵的多,可以說,烏鎮的主體是以軍人構成。
困累交加的我們倒在床上,沒多久就睡沉了。
硬邦邦的床板,一張單薄的小褥子,不讓墊枕頭,因為班長說要培養軍姿,軍人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也要脊背挺直,墊枕頭容易出來駝背。那張光板床真的好硬,硌得全身都疼,我們後腦勺下邊也都是硬邦邦、涼冰冰的,像睡在地上。
可是我們實在太困了,哪怕就算真讓我們睡在地上也能馬上就進入夢鄉。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一陣淒厲的哨聲把我們驚醒。
那哨音短而急促,尖利刺耳,嘟嘟嘟、嘟嘟嘟……像一種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這寂寂長夜。
“緊急集合!”哨音過後緊接著就是陳班長那壓抑低沉的悶吼聲。
臥槽!搞什麼飛機?進營頭一天就拉緊急集合?我連背包還不會打呢!
參軍之前我曾問過我姐那個當兵的同學,新兵連最怕什麼?他說是緊急集合。哨音一響,三分鍾內穿戴整齊,打好背包,全副武裝,不經過幾十次甚至上百次的訓練,根本做不到。哦,忘了說,這些都是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環境中完成。
“新兵怕哨,老兵怕號!”他說。
“尤其是緊急集合的哨,那哪兒是哨啊,分明就是閻王的催命鼓點,一吹起來天地失色日月無光!”我當初以為他在有意的誇大,現在我終於領教了,他說的是事實。
那會兒也不知道是幾點鍾,反正窗戶外還是漆黑一片,屋裏也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瞧不見,就聽見旁邊稀裏嘩啦的一陣亂響,像炸了鍋一般,整個屋裏都亂了套,隻聽見不停的有人說:“我襪子呢?”“唉,別搶,那是我的褲子!”“我背包帶咋摸不著了呢?”
“都把嘴閉上!趕緊穿衣服,打背包!”陳班長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們就都不敢說話了,睜著大眼在黑暗中摸索,手忙腳亂的拾掇自己的東西。
猛然間,啪的一下燈亮了,我們全都被燈光晃得睜不開眼。
“全都下地站好,檢查裝備!”
一溜兒七個新兵全都連鞋還沒來得及穿,就光著腳板站地上了。咦,怎麼少了一個?
隻見戰春波呆呆的盤腿坐在鋪上,一邊看著麵前已經疊好的被子抹眼淚,一邊帶著哭腔說:“班長……我聽錯了,我還以為你讓我們疊被子呢,我就把被子給疊起來了……”
別說,他摸著黑疊出來的被子還真的似模似樣,隻是此情此景,我們隻能用“哭笑不得”來形容。
班長沒搭理他,自顧自的檢查我們的背包。
那天最出糗的一個就是我。據大家後來形容,當時的我襯衣下擺還露在褲腰外,作訓服的扣子也沒係上,敞著個懷,最可笑的是我打的那個背包,圓了咕隆像顆雞蛋一樣,擺明就是忙亂之中把被子隨手抱作一團,然後用背包帶隨隨便便的在上麵打了個十字結就了事。
連我們班長都差點兒被逗笑了。“你這也叫背包?”當時他的臉距離我隻有0.01公分。“這是烏龜殼還是蝸牛殼?”
我當時不知怎地隻想笑。嘴角剛一動,他便瞪起眼厲聲道:“笑?!”
我咬住了嘴唇,雖然衣衫不整但仍努力保持好軍姿。
“笑?!”他挨個兒走過去,挨個兒跟每個兵都近距離打個照麵。“看看你們這副德行,還有臉笑呢?”
那幾個兵的模樣其實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個個都像被拔光了毛的公雞,狼狽不堪。
“我說啥來著?全忘了?”班長斜著眼瞅我們幾個。“5點起床疊被子!結果一個個睡得跟死豬似的!明天早上到點兒還起不來,我再拉緊急集合!”
我偷偷看了下表:4:30分。
www.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