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飽不想家(1 / 3)

好不容易上了車,凍困交加的我們實在忍不住了,好多兵屁股剛挨著座墊就打起了呼嚕。

我坐在臨窗的座位,看著一望無垠的雪野從車窗外掠過,耳中傳來的隻有火車壓過鐵軌發出的單調的咣當咣當聲,眼皮也漸漸變沉了,趴在小桌上進入了夢鄉。

夢裏我見到了媽媽。

媽媽坐在床頭,守著一盞昏黃的燈光,正低頭縫著什麼東西。哦,我漸漸看清了,媽媽手裏捧著的是我剛剛領到手的軍被,鬢角已斑白的她正一針一線的在被角上繡我的名字,一邊繡一邊默默的掉淚,一滴滴眼淚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她親手繡下的名字上。

我氣急敗壞的把她手裏的針線奪了下來。媽媽抬起頭,錯愕的看著我。我說:“媽,你縫這個幹嘛?”媽媽說:“部隊人多,被子再弄亂了……”我沒好氣的打斷她:“媽你怎麼能這樣?部隊的東西不能瞎縫的!再說那麼多兵,就我一個人的被子上繡了個名字,被別人看到指不定怎麼笑話我呢!”

我拿起剪刀,把媽媽辛辛苦苦繡上去的名字禿嚕嚕拆了個幹淨。媽媽沒有阻攔我,隻是委屈的抹著眼淚……

我的眼角感到有些冰涼,像一隻小螞蟻從眼睛向腮幫爬去,癢癢的。

我醒了,袖口上已經濕了一小塊。

這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就發生在我離家的頭一晚,現在隻不過在夢中重現而已。

抑或,我已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抬起頭,看見坐在對麵的李波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想家了?”他問。

我搖了搖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剛離家的孩子哪兒能不想家,不想爹媽呢?”李波飄忽的眼神投向了疾馳的車窗外。“我是過來人,你們現在所經受的我也曾經都經受過。”

我問:“排長你離開家的時候哭鼻子沒有?”

李波的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別叫排長了!快到部隊了,我這個冒牌排長也該當到頭了,咱們還是按部隊的規矩來,叫我班長吧!”他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袖口,那袖口上粘著一塊兒不起眼的創可貼,興許是衣服破了沒來得及補,臨時拿這塊創可貼將就一下。“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不在了,我姑姑把我和我妹妹養大的。打小我姑家就很窮,隻供得起一個學生,所以我讓妹妹上學,自己來當兵了。”他好像突然困極了的樣子,趴在桌子上,把臉深深的埋在了胳臂間。“我走那天,我姑和我妹兩個人去送我,她們都哭了,我沒哭……”

“我現在在部隊每個月能領到三十一塊錢的津貼,我每次都給我妹寄回二十去,給她上學用,將來她要是能考上大學就好了,就能變成市民,能有好工作,不至於像我一樣,萬一哪一天離開了部隊,我都不知道能去哪裏才能再掙到這每個月的三十一塊錢…..”

我看不見他的臉,隻能看到他寸頭下麵隱約露出的發青的頭皮。

他像是真的睡著了。我卻再無困意,隻望著車窗外的皚皚白雪出神。

突然間頭皮一涼,老遲不知什麼時候和我旁邊的人換了位子,坐到了我身邊,我的狗皮帽子就在他的手中。

“挺好的帽子,你們咋就戴不出個好樣兒來呢?”他皺著眉,一邊用幾根手指在帽子的四沿上*****一邊用已略顯嘶啞的嗓音說著:“帽子戴成你們這樣就成燒雞帽子了,就是說醜得跟燒雞似的!咱們當兵的戴帽子,要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等到了部隊之後,你好好看看那些老兵們的帽子是怎麼戴的!”我的家鄉比起內蒙來,氣溫要高出不少,所以他們這幾個接兵的從部隊出發時戴的還都是大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