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離荷處逗留了半日,多是一些閑談,末了,我又囑咐她好生調養身體之類的客套話語,便離開了聽雨樓。
我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院落裏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突然就覺得百無聊賴,心中本有萬千事,卻是一點興趣也提不起。對於冥翳留在我身邊的丫頭,我總也是不放心。盡管青蓮他們年紀皆小,涉世也未必深,且看似個個都甜美單純,可古語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也許他們待在我身邊沒有特別的目的,可誰又能保證世上有最緊密的口風呢?
在這個王府,除了我最信任的阿珊娜,便隻有死人的嘴,是最可靠的。
掠過四周亭台樓閣,看過身前繁華似錦,一路兜兜轉轉,竟來到王府正殿前。正殿房屋五間,稱金安殿。我是第一次踏進這方領域,對於其建造宏麗,四周景色清幽並不驚歎。唯一奇怪的是這裏的安靜。
安靜的世界,對於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人來說,是一種靈魂的期待之地。可是對於繁華豪奢的王府來說,安靜並不是一件好事。如同幽深恐怖的墳地前凸現的熱鬧,那樣的格格不入怎不讓人心生疑慮?
正殿的門緊閉著,雖擋住了風雨,但也拒絕了陽光。門前有幾株樟樹,高聳雲端,那樹幹足有水桶般粗壯,樹葉繁茂,樹枝張牙舞爪。
我默默地站立正殿門口,背負著末夏太陽的光輝,身後的影子被拉得斜長。那門上了鎖,鎖上有斑駁的鏽跡,更有薄薄的一層灰,許是很久沒有打開的緣由。
我輕輕推了一下,紋絲不動,心下裏有絲泄氣,也有絲期待。不知為何,我總是覺得這門裏有著我想知道的某些東西。如同上了鎖的心,不也總是隱藏著無窮的秘密麼?
我移至旁邊的窗戶,伸出一隻手指,沾了點點唾液,正要舉手戳破那單薄的油紙,身後有個如鬼魅的聲音狠狠地嚇了我一跳。
“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穩住心神,然後便睨見了我身後與我影子相交的另一個黑影。
我默然的緩緩轉身,麵無表情地盯著在我身後驟然出現的人,那深邃而精明的眼眸裏閃著質詢的光芒,麵上的條條皺紋都展示著固執與堅定,又仿佛暗含著無數的故事與神秘。
這樣的人在這個王府,隻有一個。
——原隨。
“原總管!”我淡淡頷首示意,鑒於他的身份,我對他總是應該客氣一些的。盡管他方才連“王妃”二字都沒有稱呼我,這對我確實是不太尊敬。
“娘娘為何不在紫宸殿好生歇著呢?”他總算恭敬地對我彎腰行禮,然後便是不痛不癢的詢問。
我輕笑,反問他:“原總管是覺得我隻應該待在紫宸殿麼?”
原隨的臉上終於有絲幹澀的笑意,那笑像枯萎的花,早已沒了汁液。他謹言對我道:“娘娘既是這府裏的女主人,自然在這王府裏是來去自如的。老奴隻是覺得天熱鬱悶,娘娘實在不應該在外過多走動,以免傷及玉體。”
“多謝原總管關心。”我含笑道,忽而望了身後正殿一眼,隨口道:“這正殿很是安靜。”
原隨微點頭,徐徐道:“正殿僅作祭祀供奉之用,乃王府神聖之地,唯恐閑人叨擾,除節慶日外,此殿概不開放。”
“哦?”我故作恍然道:“原來如此!是我太不小心了,差點褻瀆了聖地。”
我邊說著話,邊走過原隨身邊,眼視來時的路,淡漠道:“我也要回紫宸殿了,今日多謝原總管的提醒,否則我就造次了。”
原隨躬身送我,我遠離他幾步,忽又轉頭凝視他,笑道:“原總管這姓名取得甚好,緣來緣去,都隨它,尤其這‘隨’字,隨機應變,隨遇而安,還有——”我頓了頓,幽幽道:“隨處可見。”
“娘娘繆讚。”原隨居然微笑對我謝道。
我淺淺笑著,這王府中藏龍臥虎,我果真是遇到不止一個對手了。很好,實在是太好,那樣我便不會有高處不勝寒的淒涼。
抬頭再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正殿的門,像是在嘲笑我,又像是在誘惑我。我的心又不自覺地升騰起一種感覺,期待的人死在門內,找尋的人死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