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請靜靜!剛才家父對各位貴賓的光臨,已經表示了熱忱的歡迎。晚生仲達在今天的便宴上,能結識各位德高望重、治政安民的長輩,能一睹可愛的夫人、小姐的豐彩芳顏,乃三生有幸!……”說到這裏,顧仲達儼然是福爾摩斯再世似地向夫人、小姐們舉舉杯,矜持而瀟灑地一笑,接下去說:
“剛才有位先生說到少帥在奉天接見晚生之事,並提到張將軍將如何處置和發落‘哈爾濱姑娘’!請各位不要見笑,仲達東渡美國,在哈佛深造多年,遠隔重洋,音訊滯阻,對發生在故國家園風起雲湧的盜匪變亂,一點不知,半點不曉。剛回到奉天,張將軍在少帥府接見鄙生時,的確談到一個為非作歹,令他憂心的啥‘哈爾濱姑娘’。當初,我一笑置之,對少帥說:哈爾濱乃黑龍江省會重鎮,那裏省市衙門密布,達官貴胄如雲,尚且還有軍警維護治安,一個區區哈爾濱姑娘,一個小小蝥賊,那還用得著總司令操心嗎?真要將軍親自過問這種雞毛蒜皮之事,那警察廳局不是都成了白吃饃摸……”
小福爾摩斯把他的同行們,狠狠奚落了一頓以後,話鋒一轉:
“諸位,咱不能長小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一個哈爾濱姑娘——哈哈,還是一個尿不了三尺高的姑娘,那算啥玩藝?……”
那喝得有了幾分醉意的大腹便便的嘉賓貴客中,發出一陣譏誚的笑罵:
“那玩藝兒不是姑娘,是魔鬼。”
“哈哈,即算是姑娘,也有三頭六臂……”
“屌!那是個怪物,一股黑風,是掃帚星……”
“是一股禍水……”
小福爾摩斯放下酒杯,用手指敲敲桌沿,粗聲大嗓地喊:
“諸位,諸位……”客人重新安靜下來以後,他卻又恢複那傲慢的平靜的嗓音說:“仲達留學美國,在哈佛專攻法學偵探,世界上真正的魔鬼、黑社會最大的元凶——西西裏的黑手黨,我也見識過了!並參加過西方偵剿黑手黨的‘M——PR’行動!諸位,仲達這次歸來,已經跟張學良將軍立下軍令狀:十天之內,我顧某就要把那三頭六臂的哈爾濱姑娘捉拿歸案——而且要活的,不是死的!希望在座的諸公,稍待時日,刮目相看……”
這時,守門的老頭慌慌張張走進宴會廳,來到正在說話的大少爺跟前,扯扯小福爾摩斯燕尾服的下擺,悄聲說:
“少爺,門口有個姑娘要見你……”
顧仲達不高興別人打斷他的說話,隨意問了句:“啥姑娘”?
“她說是少爺的同學。”
“你沒說少爺正在這裏有事嗎?”
“說啦說啦!”守門的老頭大聲辯解地說,“可那姑娘高低也要進來見你,說她是你的冤家對頭,我要不放她進來,她就要宰了我……”
“噢——”小福爾摩斯下意識地按住別在腰側的美式左輪手槍,“那姑娘什麼模樣,你沒問她叫啥名字?”
“那姑娘倒長得天仙一般漂亮,”守門老頭以為姑娘跟少爺僅僅是一般風流韻事,便極力形容說,“她穿一身雪白拖地的長裙,戴一雙雪白的手套,手套的每個指關節上,用銀線繡著一隻並不顯眼的白蝴蝶……”
“白蝴蝶?”化名莫先生的楊二虎,失聲叫了一句。
“……我問姑娘叫啥名字,那姑娘就給了我一張名片。她說要是我再不進來通報,莫怪她不客氣,她就要搗毀顧公館,要讓這棟樓房、門樓,還有亭廊、草坪都來個底朝天……”守門老頭抖抖索索把一張紙片舉起來,送給顧大少爺。
宴會廳裏所有的男女賓客都屏聲靜氣地站起來了。守門老頭的話太可怕了:“搗毀顧公館……來個底朝天”,那些腦滿腸肥的軍政要人,那些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似乎預感到一場災難將要降臨,直嚇得瑟索發抖!在滿座皆驚的情形下,隻有那個老奸巨猾的“滿洲羅棱斯”和孤芳自賞的顧大少爺,還能沉得住氣!但顧仲達接過名片一看,突然驚叫一一聲:
“啊!哈爾濱姑娘!……”
他情不自禁地舉起的美式左輪手槍,幾乎跟他的驚叫聲一同“叭——叭——”響了起來!
宴會廳裏“爆炸”了!那些太太、小姐驚叫著鑽進了桌子底下;那些大腹便便的軍政要人、社會聞達踢翻了桌椅幾案,兀自奪門翻窗逃命。“滿洲羅棱斯”和楊二虎率先衝下了樓梯。手裏高舉著美式左輪的小福爾摩斯,一邊跳越桌椅板凳和人頭人腦,一邊大智大勇義無反顧地呼喊:“衝呀!給我活捉‘哈爾濱姑娘’!要活的,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