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好確實做到自己的臉上有適當的淚痕和害怕的樣子。
邦布爾先生從屋裏一出來,諾厄就大喊大叫起來:
“邦布爾先生!邦布爾先生!又是奧立弗鬧事了。他動手打人,想弄死我,還想害死索爾貝裏太太和夏洛特。”
邦布爾先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他非常生氣:“是嗎?我立刻就去,用我的手杖狠狠地揍他。”
一進棺材店的門,邦布爾先生就聽到地窖的門“砰砰”響,那是奧立弗,銳氣絲毫沒減。
索爾貝裏太太以眼淚和不著邊際的想象接待了邦布爾先生,她把奧立弗形容成一個凶殘可怕的怪獸。邦布爾先生於是決定,先和奧立弗談判一番,再開門進去為妙。
他踢了一腳地窖緊鎖的門,然後,用威嚴的聲音叫道:
“奧立弗!”
“開門,讓我出去!”奧立弗在裏邊喊著。
“奧立弗,你聽出我的聲音沒有?”邦布爾先生說。
“聽出來了。”
“你就不害怕嗎?我講話的時候,難道你就不發抖嗎,奧立弗?”邦布爾先生問。
“不怕!”奧立弗毫不畏懼。
這完全出乎邦布爾先生所料,他嚇了一大跳,從門前退回去,瞪著眼睛,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噢,邦布爾先生,您知道,他準是發瘋了,”索爾貝裏太太說道,“沒有哪個窮小子敢這樣跟您說話!”
“夫人,這不是發瘋,”邦布爾沉思了半晌,“你們把他喂得太飽啦,使他有了自己的靈魂和膽量,這與他的身份和地位極不相稱。貧民們不應該有自己的靈魂!讓他們的肉體活著已經綽綽有餘了。要是你們隻給他吃粥的話,他就沒有精力反抗了。”
“天啊,天啊!我對他太厚道了。”索爾貝裏太太失聲叫了起來,一雙眼睛虔誠地仰望著廚房的天花板,“這真是好心不得好報啊!”
索爾貝裏太太的好心就是把別人都不吃的殘羹剩飯,慷慨地施舍給奧立弗。
“啊!”邦布爾又發表高見,“將他在地窖裏關上兩天,等他餓得支持不住了再放他出來。從今兒個起,隻給他吃粥。這孩子出身下賤,給他接生的人說,他母親吃盡了苦頭,費了好大力氣,才跑到這兒來。換上隨便哪一個正派女人,早就沒命了。”
奧立弗知道,接下來的嘲諷又會衝著他母親去了,便又開始狠命地踢門,壓住了他們的聲音。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索爾貝裏老板回來了。
大家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把奧立弗的罪行數落一遍,索爾貝裏聽了,立刻打開地窖,揪住奧立弗的衣領,把他拖了出來。
奧立弗的衣衫被撕破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被抓得血肉模糊,頭發亂蓬蓬地搭在前額上。他怒氣衝衝地盯著諾厄,毫不懼怕。
“好你個兔崽子,瞧你幹的好事!”索爾貝裏推搡著他,劈頭就是一記耳光。
“他罵我媽媽。”奧立弗指著諾厄說。
“好啊,罵了又怎麼樣?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混蛋!”
索爾貝裏太太說道,“你媽還不如他說的好呢。”
“她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奧立弗說。
“她就是那樣!”索爾貝裏太太像知道底細一樣。
“你撒謊!”奧立弗說。
頓時,索爾貝裏太太放聲大哭起來。
麵對太太洪水一樣的眼淚,索爾貝裏當即拳打腳踢,把奧立弗痛打了一頓。幾個觀眾都覺得心滿意足,邦布爾也完全用不著動用教區的棍杖了。
這是一個寒冷陰沉的夜晚。黑洞洞的棺材鋪裏,一片淒涼寂靜。侮辱和毒打沒有使奧立弗屈服,然而此時,奧立弗跪倒在地,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他這樣哭了很久很久,當他站起來的時候,蠟燭已經快要燃盡了。他借著微弱的燭光,把僅有的幾件破衣裳捆好,在一條板凳上坐下來,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