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覺今生誤今生(2 / 2)

“放肆!”侍婢們齊聲嗬斥。

冰璃卻抬了下手,示意她們不得多言,然後放下筷子,朝我看來:“此處建築乃前朝遺物,門上匾額也是前朝所題。”

我怔了一下,生前來此長明園,隻為尋找長乘,除了天一閣和蘊華樓兩處外,幾乎沒有到過別處,故而竟不知冰璃現在住的這處水榭,是彼時就已有的。

“父皇常道前朝亡於奢靡,當引以為戒,故皇族子弟,都需躬行節儉。”淡淡的說完這句話後,他繼續低頭用膳。

而我怔立原地,隻覺手腳一片冰涼。

前朝亡於奢靡……

這六個字,如把大錘砸在我胸,使我好不容易有了點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我問自己:我為什麼站在這裏?我重新站到這個人世間,吹著這裏的風,聞著這裏的空氣,聽著這裏的人聲,看著這裏的顏色,難道——僅僅是為解決口腹之欲?

我所身負的血海深仇,我所信誓旦旦的諾言,全在這一頓晚膳前,零落成了風。

白澤朝曆經了整整七百年,便是棟梁亦已被日月蝕成了腐木,我又怎會不知它為何而亡?新陳更替本是天道輪回,我沒話可說,然而,那不代表我就能原諒謊言與背叛!

白澤奢靡寡恩,但對鴻揚王卻是福澤有加;我禾曦驕縱刁蠻,但對長乘卻是真心相待!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亡我白澤,惟獨都晏不可;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負我禾曦,惟獨長乘不能!

他們父子,恩將仇報,書寫了那麼血淋淋一幕弑君逆上、奪物占巢的戲碼,憑什麼還反過頭來指責白澤之所以亡國,單單隻是因為——奢靡?

我咬住下唇,瞳中溫熱的液體漫了上來,淒楚難當。

或許是我的神色變的太快,又或許是我怔立的時間太久,直到冰璃牽住我手的一刻,才猛然驚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你怎麼了?我喚你多聲。”語氣雖然依舊冰涼,卻不掩其中關切。

我的視線落到他的手上。

他的手正好握在我的右手上,食指隻要微微一伸,即可相碰,這是多麼難得的一個機會,可是為什麼當我看見那雙墨玉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我時,指尖竟微微發顫,硬是點不下去?

禾曦,禾曦,你在躊躇什麼?良機稍縱即逝,怎容你如此婆婆媽媽?

你心軟?不忍?怕自己變得與長乘一樣?

他利用你毀了白澤,你此番便想利用冰璃複仇,然,你何其無辜?冰璃又何其無辜?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對待?

人,難道可以隻因自己受了傷害,便去毫不顧慮的傷害別人麼?

我心悸,眼糊,手抖。

隻覺一根手指仿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壓過來,就快要承受不住。

冰璃見狀更是靠的近了,問道:“菜要涼了,還不吃?”

因為他靠的很近的緣故,我從他的瞳仁裏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頓時猶如一盆冷水嘩啦啦自頭上澆下,整個人為之狠狠一震——

他眼裏的人,不是我。

不是婉孌多姿的白澤公主禾曦,而是瘦小荏弱的新朝質子如陌!

這一認知頓時令我清醒過來,如同一個行走在重重濃霧看不到前方道路的人,眼前的迷霧瞬間散去,前方,豁然開朗。

就算不為禾曦,難道如陌就該如此窩囊潦倒的生存下去?天命讓我活在了他的身上,天命讓他與冰璃糾纏不清,天命讓我得到了靈犀指的神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

既然如此,那麼,冰璃,你就不能怪我了啊……

我稍一用力,食指已伸,不偏不倚點在了他的左手手脈處。

脈息跳動,我的心髒隨之同步。電光石火,瞬息浮生,多少秘密,全賴它這麼輕輕一通。

誰知,還沒等我讀到他的心思,眼前突然一黑。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沒能等我質疑完,就那樣失去意識,陷入了無邊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