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道:“閻王針名雖恐怖,到底是人製造出來的,隻要是人製造出來的東西,無論怎樣毒,人應該有化解的辦法。”

公孫白反問道:“對於藥物這門子學問,龍兄莫非也大有研究?”

龍飛搖頭,道:“沒有,不過我認識的朋友中,有好幾個都是個中能手。”

公孫白道:“可以找得到他們嗎?”

龍飛歎息一聲道:“遺憾的是沒法找到他們。”

公孫白道:“龍兄不知道是否聽過一件事?”

龍飛道:“什麼事?”

公孫白道:“閻王針下從無活口。”他緩緩接道:“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龍飛道:“這個毒閻羅可不是真閻羅。”

公孫白苦笑道:“但他那閻王針卻是真的要命。”

他闔上了眼睛,歎了一口氣,道:“我現在已經感覺毒性在緩緩的內浸的了。”

龍飛搖頭道:“是心理作用而已。”

他說著將公孫白抱起,抱上馬鞍。

公孫白眼睛又張開,雙手勉強扶住了馬鞍,道:“龍兄要將我帶到何處去?”

龍飛道:“到前麵的市鎮走走,看看能否找到一個好大夫,用藥物先將毒性壓下來。”

公孫白笑道:“一個大夫若是有辦法控製閻王針的毒性,必然已非常有名,我卻未曾聽說過在前麵市鎮有什麼名醫。”

龍飛道:“也許是沒有,但碰巧走過亦未可知。”

公孫白忽然大笑,道:“能夠交到龍兄你這樣的朋友,公孫白也不枉此生了。”一頓接道:“你也用不著安慰我,人在江湖,生死乃是平常的事。”

龍飛無言。

公孫白仰眼望天,接道:“生既不歡,死又何憾?”

這句話是說得那麼的無可奈何,天地間也彷佛受了這句話影響,變得更蒼涼。

急風吹過,雨忽然落下來。淡淡的煙雨。漫天的殘霞這時候也變得淡薄起來,好像不少被煙雨洗去,又好像這煙雨根本就是由那些殘霞化成,從天上飄下。

那些淡薄的雲霞急風中也起了變化。

公孫白目光及處,忽然道:“龍兄,你看那邊的一片雲霞像什麼?”

龍飛一怔,循目光望去,問道:“你是說那片血紅色的?”

公孫白道:“不錯,你看它像什麼?”

龍飛笑笑道:“公孫兄問得也真奇怪。”

公孫白道:“我此際的心情龍兄焉能知道?”

龍飛終於回答道:“我看它像一隻剔翼欲飛的仙鶴。”

公孫白道:“在我的眼中卻一點也不像,倒像是一個散發飛揚,剛被斬下的人頭!”

龍飛又是一怔。

公孫白道:“鮮血激濺,整個人頭都已被染得通紅。”

--他莫非毒性已作,神智已有些兒模糊?

龍飛想到此,說道:“像什麼也好,管它幹麼?”

公孫白自顧吟道:“天上浮雲如白衣,須臾轉變成蒼狗。”

龍飛道:“公孫兄感慨何深。”

公孫白輕歎一聲,接道:“人生豈非就如雲霞,變幻無常。”

龍飛道:“若是完全都沒有變化,豈非索然無味?”

公孫白一愕,突然大笑道:“說得是!”笑語聲是那麼的嘶啞,他那個身子在笑語聲中亦自搖搖欲墜。

龍飛忙將公孫白扶住,道:“無論如何,我們都無妨到前麵市鎮一碰運氣。”

公孫白道:“我有生以來,運氣一直都很不錯,也許這一次是例外。”

龍飛道:“現在距離毒發仍然有一段時間,公孫兄若是現在就絕望,豈不是早了些?”

公孫白道:“像我這個年紀的人,其實好歹都應該活下去的。”

龍飛道:“公孫兄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公孫白微喟道:“也許我真的要聽龍兄勸告,去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活下去。”

龍飛道:“本該如此。”

公孫白道:“龍兄若是有事在身,尚請自便,不必管我。”

龍飛道:“公孫兄這是什麼說話?”

公孫白道:“龍兄……”

龍飛截口道:“我恰好沒有事。”

公孫白轉過話題,道:“一個人要活下去固然困難,要死卻也不容易。”

他突的又笑起來,笑得那麼苦澀,接道:“雖然就隻有一線生機,不知道倒還罷了,一旦知道,就想試試,看看能否活下去。”

龍飛道:“公孫兄話中好像還有話。”公孫白沒有回答,隻是笑笑。龍飛也沒有追問,取過韁繩,牽馬舉步向前走。

公孫白忽然揮手止住,道:“龍兄,可否與我往西行?”

“西行?”龍飛奇怪的望著公孫白。

西麵是一片樹林。

公孫白有氣無力的一點頭,道:“閻王針霸道無比,普天下除了毒閻羅之外,隻怕就隻有一個人能夠救我。”

龍飛道:“那個人住在西麵?”

公孫白頷首道:“過了這片樹林,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在毒發之前應該可以趕到那裏了。”

龍飛道:“那個人……”

公孫白截道:“住在一個很神秘,很奇怪的地方,若是途中我毒性開始發作,不能夠開口說話,給你指引,唉--”他忽然歎了一口氣,道:“這樣,我簡直就是不信任龍兄你,也罷。”說到這裏,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卷羊皮,塞進龍飛手中,道:“這是一幅地圖,你依著圖中以血畫出來的路線走,就會找到那裏。”

“那裏?”

“杜家莊。”公孫白無可奈何的道:“到了杜家莊,你就會見到她。”

“誰?”龍飛不由自主的追問。

公孫白欲言又止,沉默了下去。

龍飛試探道:“水晶人?”

公孫白搖頭道:“不是她。”

龍飛道:“到底是誰?”

公孫白仰眼望天,天邊那一片血紅色的雲霧已經消失。

風吹落葉,幕色漸濃。煙雨不停在飄飛,披滿了公孫白的臉龐。

公孫白吃力的抬起右手。一抹臉龐上沾著的雨絲,終於從中說出了兩個字--“翡翠!”

龍飛一怔道:“你說的可是一個人的名字。”

公孫白道:“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龍飛奇怪的追問下去:“這個翡翠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

公孫白苦笑道:“我也想給你說個明白,可惜我知道的隻是翡翠這個名字。”

龍飛道:“你難道未見過她?”公孫白點頭。

龍飛苦笑道:“那麼你憑什麼相信她能夠解化閻王針上的毒藥?”

公孫白道:“我也不知道憑什麼,隻知道一件事--水晶是絕不會騙我的。”

一頓又說道:“水晶也說過,無論我受了多重的傷,隻要到杜家莊找到翡翠,總會有一線希望。”

龍飛道:“哦!”

公孫白的語聲已有些嘶啞,接道:“現在我最感為難的卻是該不該到杜家莊?”

龍飛道:“我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麼瓜葛,但,一個人隻要問心無愧,什麼地方都可去。”

公孫白道:“不錯。”

龍飛道:“除非你根本已無求生之念,否則就應該設法活下去。”

公孫白頷首道:“那張羊皮地圖也便是信物,龍兄要小心收好。”

龍飛道:“自當小心。”

公孫白接又歎了一口氣,道:“西行。”

這兩字出口,他身子仆前,伏在馬背上。

龍飛也不再多言,右手將馬匹接轉,左手旋即就將地圖抖開。

他約略看了一眼,自言自語的道:“幸好並不遠,趕快一點,三個時辰總該到了。”

語聲一落,他身形急起,上了馬背,右手將皮地圖揣進懷中,轉扶著公孫白。

公孫白隨即又說道:“若是趕不及,死便埋我,將我的屍體棄在荒郊中亦無不可。”

龍飛輕叱道:“胡說什麼!”右手又將公孫白的幾處穴道封住。

公孫白頭一側,終於失去知覺。

他半邊身子的穴道都已被龍飛封住,哪能不昏倒,龍飛這樣做也隻是為了延長毒性內浸的時間。

他一聲喝叱,策馬奔入了西麵樹林之內。

這時候,幕色更濃了。樹林中尤其陰暗,龍飛進入的地方並無道路。他策馬在樹葉中左穿右插,前行的速度並不怎樣快。

幸好這附近的樹林並不濃密,也並不深遠,幕色四合,黑夜降臨之前,他已經走出了林外。

前麵是一片平原,龍飛籲了一口氣,策馬急奔了出去。

他那匹坐騎乃是萬中選一的千裏良駒,雖然多負了一個人,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其快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