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小院。

“大娘,織布機是這樣用的麼?”青衣女子坐在院中,邊扒拉機杼,便問立在身旁甩著篩子的中年婦人。

“對,就那樣。情兒啊,你娘快回來了吧,咱們先給她做飯?”中年婦人放下篩子,問那女子。

栗情點頭,拍了拍衣裙,領著婦人進廚房。婦人淘米燒水,她切菜,兩人配合地默契融洽。等兩人擺好一桌的菜肴,便見羲和領著一個九歲大的小男孩進來,跟她們打招呼:“情兒,怎麼又拉杜大娘來陪你?還麻煩她做飯,這怎麼好?”

“娘,我一個人待在家悶。爹不在,沒人陪我下棋,隻好找大娘教我一些女兒家必會的活計。往後無聊,繡繡花什麼的,打發打發時間。”栗情放完碗筷,上前拉著弟弟坐下,為羲和搬來矮凳。

羲和偷偷瞅瞅栗情,見她神情恍惚,故意輕咳一下:“你上次假扮公主溜進洛陽,是不是碰上了什麼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怎麼一回來,就變了個人似地,平時你總穿男裝,這回倒愛上裙衫了。跟娘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放心,說了實話,娘可以找那家公子提親,把你嫁出去,省得你成日丟魂。”

栗情斜瞟一眼自己的娘,悶頭吃飯,沒事人似的一聲不吭。

杜大娘瞧著羲和眼神曖昧,也不好說什麼,聲稱家中有事,先回去了。院裏沒了旁人,羲和更是肆無忌憚地盯著栗情,非得探聽出什麼桃色事件不可。

“娘,別這麼看著情兒,娘要是又嘴饞了,我可以去私塾找爹。”栗情放下碗,故作一臉平靜。

羲和瞪了她一眼,嘀咕:“娘是為了你好,所謂女大不中留,你也快及笄了吧,到了該嫁的時候,娘不能整天困著你。晚了,當心沒人要。”

“娘不也是二十幾歲嫁給爹的麼?情兒也沒見爹怎樣厭棄娘啊,你們倆日子過得甜甜蜜蜜的,情兒好羨慕呢。”栗情拿話搪塞羲和,強烈表示自己不願早早嫁人。

“這個……世上像你爹這樣的人啊,真的少得不能再少了。你不能保證所有的男子都有你爹這樣的性子,依娘說啊,你還是好好給自個挑個金龜婿,日後啥事不用愁,多好。”羲和鼓勵女兒,希望她能勇敢追求自己所愛。

栗情瞥著羲和,眼珠子一轉,大聲嚷:“爹,你總算回來了,娘纏得情兒難受誒。”

“啊,相公回來了麼?”羲和一轉身,並不見大門外有什麼人,方知自己被騙,回頭,青衣女子已在她眼前一晃而過,奔向門外了。

“情兒!這個死丫頭,越來越不將大人放在眼裏了!”羲和低咒,望著栗情出門,歎了口氣。

“娘,姐姐去哪兒?”九歲的男童問。

羲和摸摸他的頭,玩笑道:“姐姐去給你找姐夫了,晚點就回來。”

男童哦了一聲,捧著碗繼續吃。羲和搖頭苦笑,都說女兒像爹,可她生的這個女兒性子淘氣,沒個拘束,除了他家相公,沒人治得了她。倒是小兒心性溫順,像是栗家的人。她無奈望天,這女孩子她是管不住了,隻望她能找個管得住她的夫婿,或是能任由她欺負的夫婿,一生快樂無憂才好。

暮色濃厚,栗情在河岸邊徜徉,偶爾撿起一塊小石子投入河中,煩透了。她掏出腰間的荷包,深吸了一口氣。這幾日,杜大娘很耐心地教她刺繡,說以後碰到喜歡的男子,可以荷包相贈。她特意學了好久,總算繡出一個滿意的圖樣來。可惜,無人可贈。

“扔了吧,反正以後也不嫁人,繡它做什麼?”栗情摸著手中光滑的緞麵,揚手往河中拋去。

一道影子突然而至,荷包落入河中的前一刻被他截獲在手,來人在空中半翻身子,落在栗情身邊。“好歹是用心繡出來的,何苦扔了,不如送我吧。”極媚的聲音,是個英俊的男子。

“你……你是誰?”栗情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男子笑得浪蕩,接近她,手指一挑,鉗住了栗情的下巴:“名動建康的妖麵六郎你沒聽說過麼?這秦淮河岸幾百位小姐的深閨我可都進過,不知小姑娘你……家住何處。在下今晚可否逗留片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