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推開金師傅孫子。金師傅孫子嚎啕大哭起來。
金師傅老婆撞開房門,跳了進來,披頭散發。金師傅孫子指著我說:“奶奶,小犬哥哥打我!”
金師傅家第十天早上,我十分內急,一路衝殺,一把推開虛掩的廁所門。金師傅正在裏麵奮鬥不息,齜牙咧嘴、眉飛色舞。我轉身就要離開,金師傅笑嗬嗬起來。
“小犬呀,在師父家吃得好嗎?”
“好。”
“小犬呀,在師父家睡得好嗎?”
“好。”
“小犬呀,明天早上和師父一起去割稻子,好不好呀?”
“好。”
“小犬呀,明天早上六點起床,好不好呀?”
“好。”
第二天早晨六點,我從床上掙紮起來,披星戴月,和金師傅一起馬不停蹄地前往田野上收割晚稻。
收割晚稻固然非常辛苦,可是,和雙搶比較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雙搶,顧名思義——一“雙”、二“搶”。“雙”:收割早稻、栽種晚稻。“搶”:如同青少年時期是求學的最佳時期一樣,水稻也有季節性(該收割就要收割,該栽種就要栽種;不能提前,不能滯後)。雙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一年裏最熱的時候火暴登場。我家田多,前前後後,至少要持續二十多天。
太陽在天空中耀武揚威,熱浪上下翻滾、前後左右突伸。
田野上,金黃色的水稻連綿起伏成熟與收獲。父老鄉親收割的收割、栽種的栽種,一個個如同熱窩上的螞蟻熱火朝天、熱氣騰騰。
一個少年精瘦精瘦的,手握一大束水稻,腳踩收割機踏板,咬牙切齒。不一會兒,少年就成了一個濕人。一到休息的時候,少年就撲通進旁邊的小河裏,化作一條水蛇,遊過來、鑽過去,自由自在。
雙搶時,超級耐熱的我,寧可中午頭頂熊熊燃燒的烈日,完全而徹底地浸泡在火辣辣之中,任一根根光線一根根鞭打。
最討厭的是起早摸黑。
傍晚時分,蚊蟲風雲際會群魔大狂歡,叮咬起來,一個比一個賣弄風騷,一個比一個賣力,弄得人到處搔癢、到處疼痛,經久不息。尤其是牛蠅,牛被叮咬了都蹦蹦跳跳,更何況是人。我皮很厚且反應比較遲鈍以至於麻木不仁,就是被侵擾了,也基本上沒什麼感覺。問題是,有些混蛋混賬王八蛋之至,叮咬就叮咬吧,還圍繞著載歌載舞。煩都煩死了!
相比較那些翩翩起舞嗡嗡叫的家夥,我更願意被螞蝗叮咬。
螞蝗黏糊糊、滑溜溜,手感極其不舒服,超級惡心;一把扯下去,被“關照”過的地方鮮血淋漓。不過,螞蝗叮咬神不知、鬼不覺,雖然有些疼痛,但是不鬧心。隻要你無所謂,就可以姑且把死皮賴臉粘附的它老人家當作身體上增生出來的一塊黏糊糊、滑溜溜的“肉”——熟視無睹。
摸黑苦不堪言,起早更是忍無可忍。
我從小就養成了一個良好習慣:睡懶覺。一天之中,起床是我最痛苦的時刻,如同從天堂墜入地獄。雙搶時,昨天,已經筋疲力盡了,今天,天剛麻麻亮就要離開床。這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滾刀山、下油鍋。
那時的我最羨慕的是豬。做豬多好呀!吃了睡,睡了吃。大不了肥頭大耳了,一刀下去!
初二暑假雙搶,一天清晨。
父母和姐姐、妹妹猴年馬月就趕到田野割稻子去了。祖母已經喂好大豬和小豬,做好早餐,去後山上的菜地裏忙碌了。我依舊賴在床上——起不起來,更不想起來。
父親伸長脖子,左等我、右等我,一直等到腰酸、背痛、腿抽筋。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的的確確是太懶了。雙搶很多農活,隻要少一隻手,就舞動不起來;即便勉勉強強操作了,也非常影響效率。
父親實在是忍無可忍,勃然大怒起來。
妹妹大汗淋漓地跑回家,氣喘籲籲。
父親的偉大理想是:妹妹叫醒我,以最快的速度將我帶到田野上。孰料,不僅如意算盤落空了,還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妹妹使出渾身的力氣拖我起床,屢戰屢敗。在我的死纏爛打下,妹妹也一時半時有去無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