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大姑爺離開金師傅家的第二天,金師傅笑嗬嗬地對我說:“小犬呀,學手藝要有耐心,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學手藝是一個過程——一個細嚼慢咽的過程,得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前進、再前進!油漆,是技術活,更是體力活。你太瘦、太瘦,瘦得不成體統嚇死人不帶拐彎兒!邪門,邪門,邪了門了,你,年紀小小的,家裏唯一的一個帶把子的孩子,怎麼就這麼地瘦呢?說你是一顆小鬆樹,實在是恭維你;說你是一根鼻子毛,未免太誇張了;說你是一根攪屎棍,恰到好處、恰到好處!你怎麼可以、怎麼能夠這麼瘦呢?一定要想出什麼十全十美的辦法來多快好省地鍛煉鍛煉你!學好手藝的前提是身強體健。身體最要緊呀,小犬,我的徒兒!”

金師傅老婆滿麵烏雲翻江倒海,四平八穩地說:“你師父手藝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再好、再好,不要說師娘我,就連你師父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些,師娘知道你一個毛孩子不知道,可是,方圓幾千裏,隻要是個長著腦袋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你的師娘我常常反反複複地敲敲打打你的師父——千千萬萬不要隨隨便便地收徒弟。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然而,不精挑細選徒弟苗子,龍師父照樣會帶出打地洞的老鼠來!無論是誰,一旦祖宗積德、祖墳冒煙,走狗屎大運,一不小心成了你師父的徒弟,來我家之後,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都是……”

金師傅老婆話說半拉子,突然停下來,估計是要我自己領悟下文,隻可惜天性愚鈍,再加上金師傅老婆的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頭呆腦起來。

“連早上起來第一件事都不知道,還高中生呢!難怪讀不下去,被學校烏七八糟地開除了!”金師傅老婆滿麵烏雲裏麵電閃雷鳴起來,“開除得好,開除得妙,開除得好而妙、妙而好!逼急了,惹火了老娘我,不問三七二十一,也把你小子烏七八糟地開除了!”

我差一點脫口而出——“第一件事是拉屎!”

金師傅大弟媳眉飛色舞地湊過來,唾沫橫飛地說:“第一件事是揭開水缸蓋!”

我愈發地稀裏糊塗起來。

“小犬哥哥,走了的那個黑油漆哥哥我最喜歡啦!那個油漆哥哥挑水挑回來一隻烏龜。我玩了烏龜好長時間,都快開心死啦!小犬哥哥,你可不可以重新挑回來一隻烏龜呀?我最喜歡烏龜啦!”金師傅孫子興奮地說,“小犬哥哥,烏龜是你,你是我,我是烏龜!”

我二話不說,走進金師傅家廚房裏擔起兩隻大大的水桶往外晃晃悠悠。

金師傅笑嗬嗬地說:“小犬呀,心急是吃不了臭豆腐的,水缸是滿滿的啦!再挑,再挑,廚房就水漫金山啦!廚房裏到處都是水,你師娘怎麼燒好吃的給你吃呀?”

金師傅老婆聲色俱厲地說:“臭豆腐,臭豆腐,就知道吃臭豆腐,弄得家裏臭死了,廁所一樣。老不死的,老糊塗了,不是心急吃不了臭豆腐,而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金師傅笑嗬嗬地說:“心急吃不了臭熱豆腐!”

金師傅孫子高興壞了,死死地拽著我的褲腳說:“小犬哥哥,挑呀,挑呀,趕快去挑呀,廚房淹沒了,我就可以玩水啦!”

我原地踏步走。

金師傅笑嗬嗬地說:“挑呀,挑呀,趕緊去挑呀!”

我從附近的水塘裏挑回來一擔水。

金師傅孫子歡天喜地地玩起滿滿兩大桶清澈的水來。

晚上睡覺時,金師傅孫子尾隨著小狗溜溜達達進我睡覺的房間裏。

我關起房門,輕聲問:“那隻烏龜呢?”

金師傅孫子笑嗬嗬地注視著我,一言不發,仿佛我是一隻烏龜抑或螃蟹抑或鱉。我上上下下打量著金師傅孫子,越看越覺得像極了我的彌勒佛極了的師父。

小狗調轉毛茸茸的狗頭。金師傅孫子摸了摸滑溜溜的狗毛。小狗注視著金師傅孫子,目不轉睛,一往情深。

金師傅孫子突然興高采烈地說:“什麼烏龜呀?”

“以前的那個黑油漆哥哥挑水挑回來,你玩了好長時間的呀!”

“早就玩死了,小犬哥哥!”

小狗舔了舔金師傅孫子白嫩嫩的小手。我趕緊抱起小狗來。

“小犬哥哥,我要玩小狗,我要玩小狗,給我啦,給我啦!”金師傅孫子拽著我的褲腳大聲嚷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