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廠路到法蘭組距離110米,他們兩個陣地交替前進,一共用了4個小時。
這條路寬5米,一側是37號、42號罐,另一側是熊熊燃燒的管道火。運水車在滿是瀝青的路麵上,隻有掛二擋才開得動。能夠過車的路麵隻有兩米左右。用水炮、泡沫炮對準火根攻擊時,黏稠的火竟巋然不動。攻擊一停,火像浪頭一樣打過來。火裏麵好像有架子,會像房子塌了一樣傾倒下來。那麼,水炮、泡沫炮始終不能停。停了之後,官兵連站腳之地都沒了。
正在進攻中,泡沫沒了。
泡沫供不上這麼大的消耗。營口陣地共有兩台泡沫炮,每門炮每秒消耗4升泡沫,兩個炮每秒消耗8升。效果最好的黃綠色小桶的A類泡沫,每桶隻有19升,呼呼消耗,根本供不過來。每桶209公斤的泡沫用人工運也運不過來。4個戰士,兩部梯子運泡沫,供不上。請示火場總指揮部,把市政部門的抓鉤機調了過來,解決了泡沫運送問題。
泡沫供上之後,水又不夠用了。水和泡沫的比例是100:60,或100:40.水的消耗比泡沫還大。火場的天空為什麼時常下雨?大量的水化為蒸汽上升、下降,循環往複。車輛到海麵取水並不容易,海麵上浮一層厚厚的原油,取水過程相當緩慢。取上水往回開更慢,如果不掛到二擋,運水車根本開不動。
他們把所有的車都用來拉海水,保證主戰奔馳車用水。
他們進攻的速度本來也可以快一些。但天空不斷往下滴油,官兵的衣服上全被油打透了,如果離火太近,會瞬間燃燒,救都救不過來。他們一邊進攻,一邊相互往身上噴水和泡沫,步步為營。
當時,排汙井的鐵蓋子崩上了天,燃燒的油火淌過,一片焦黑,弄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井。營口支隊老邊區中隊的指導員徐占龍在戰鬥中一腳踩空,掉進沒蓋的井裏。他一手抓住井邊露出的鋼筋頭,鋼筋已經燒紅了,徐占龍手被燙掉一層皮,他手一鬆身子沉入井裏。隻露出一個後腦勺和兩隻耳朵,井裏是幾百度高溫的油和瀝青。
中隊長王曉明、士官劉慶濤薅住徐占龍的頭發,攘住他的手腕,把他弄上來了。徐占龍如果剃光頭就沒命了,好在他有一頭濃密的黑發。說實話,誰也說不清這一瞬間他倆是怎麼把徐占龍薅上來的。徐占龍掉進井裏後,防火作戰服裏灌滿了瀝青原油,整個人有二三百斤重,生生被薅頭發架胳膊拔出來了。徐占龍上來後,立馬脫衣換衣,但身上已被灼熱的瀝青和原油燙滿了大水泡。
特勤中隊中隊長盧天昊手拿鋼筋探路,確認腳下安全後架槍架炮。許永江想了一個好主意,把槍和炮架在209公斤的泡沫桶上擋火。即使泡沫桶被烤爆了,泡沫也傷不了人。
他們就這麼頑強地前進,火裏取地,寸土必爭。對官兵來說,最痛苦的不是火烤,也不是對死亡的畏懼。人置於死地,忙乎一陣就不怕死了。他們難以忍受的是腳的痛苦。泡沫、油、海水,還有汗灌進靴子裏,腳整個是白的,蜇得難受,兩條腿都是腫的。官兵們在火場戰鬥三四天後發現——不光營口支隊,全省各支隊官兵都有這個體驗——他們三四天中沒有解大小便。沒大便是肚子裏沒糧食,人在高度亢奮中手捧著盒飯吃不進去。沒小便是他們身體全體脫水了,出一身汗,被火烤幹,再出汗,再烤幹。體內已經沒有尿液。一線參戰官兵在戰鬥結束後,每人都瘦了10多斤。
到了後半夜,海風吹過來,許永江感到寒意,身上全濕透了——被汗水、雨水、水槍的水打濕十幾遍。他突然想起那年撲救造紙廠原料草垛的火,身上濕透了也有這麼冷。
2005年4月7日晚上,盤錦一家造紙廠草垛著火,許永江和戰士們架雲梯車爬上12米高的草垛,水槍打上去,灰燼騰空而起,草垛裏麵還燒著火炭似的暗紅的火。他們一邊打,一邊扒草垛。不管怎麼打水,怎麼扒草,火老是打不滅。他們整整打了一宿,天亮了,才把火打滅,人累虛脫了。一停下來,渾身冰涼,官兵們趴在灰裏取暖,草垛和灰都濕了,但暖和。消防官兵遭的罪,一般人體會不到。要說危險的戰鬥,回想起來,自己脖梗子還在冒涼風。2007年6月8日晚7點,營口市老邊區包裝箱廠院內停的三個液化氣槽車發生火災。
許永江等官兵趕到現場時,頓時驚呆了,一台液化氣載重量為25噸的槽車在倒氣時發生爆炸。液化氣瞬間膨脹250倍,速度為3000米/秒,把槽車整體崩出75米遠。現場,車的橡膠輪胎熊熊燃燒,車體沒了。他們找了半天,看見車體鑲嵌在柏油路上,上麵蓋著一張鐵皮。鐵皮原本是罐,現在像羊皮一樣鋪在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