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3 / 3)

這時,後麵又過來兩個騎單車的年輕人,他們一哄而上要陳道生賠錢,倒在地上的陳道生透過風雪的縫隙發現他們都染了黃色、紫色、綠色的頭發,是一夥雜毛,認栽了。聽說這群人經常在街上製造一些撞汽車、自行車的事件,搞些錢去蹦迪,年關到了,是出門打野食的。陳道生身體很虛,也不想惹他們,要是被打殘了,這麼多的債就真的到死也還不完了,想到這,他就爬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五塊錢遞過去,“算我倒黴,把車輪整一下就行了。”這已是修車十倍的錢了,他想息事寧人趕緊走路。那黃頭發小年輕揚起蠻橫的小腦袋,“你打發要飯的呀?賽車換個輪子兩百多塊,知不知道?”陳道生看獅子大開口,就說,“一輛新車不過一兩百塊,哪要那麼多錢?”綠頭發揚起拳頭,“少廢話,拿錢!最少兩百。”陳道生看夥人心太黑,不忍心任其宰割,“我沒那麼多錢,要不我們去派出所處理。”三個人不予理睬一擁而上,將陳道生夾在中間,陳道生想起自己還要繼續掙錢還債,突然口氣又軟了下來,“我再加你三塊錢,好不好?”他們已失去了討價還價的耐心,眼尖手快的黃毛將手迅速插進他棉襖裏麵的口袋裏,口袋倒翻了個底朝天,大大小小的塊票毛票散落在雪地上,賣糖葫蘆的四十塊錢和出門帶來的兩塊錢零錢全都被搶走了。

搶錢的過程中,陳道生隻作了簡單的反抗,反抗的結果是又一次被踹翻在地。雜毛們揚長而去,風雪中的人們匆匆地經過,沒有人停下來關注此事,極少數人歪過頭看一眼,繼續向前走去。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助人為樂拔刀相助隻有等雷鋒的兒子站出來了,可雷鋒沒結過婚。漫天的風雪淹沒了陳道生回家的方向和許多想象中的往事。

陳道生推著破車走到三聖街口的一根電線杆旁時,他突然感到自己推的不是自行車,而是他一生的重量,太沉,他想靠著電線杆歇一會,身子還沒夠著電線杆,他手腳一軟,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自行車順勢砸倒在他身上,前後輪卷著碎雪旋轉,陳道生聽不到電線杆上的電線在風雪中嗚嗚作響。

從快餐店下班的於文英走到街口時,透過風雪彌漫中晦暗的光線,她發現電線杆下有一團模糊的東西,最初她以為是誰臨時放在這裏等待搬運回家的一麻袋羅卜或年貨,走近的時候才發現像是一個乞丐蜷縮在那裏,等到她蹲下去扳過乞丐的腦袋發現是陳道生時,她嘴裏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不好了,快來人呀,救命呀!”她抱著陳道生的腦袋,用身子護住他的臉,眼淚禁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

這時陸陸續續走過來一些人,他們顯然沒有於文英衝動,他們拔弄了一下於文英懷裏的腦袋,“這不是陳道生嗎!”於文英哀求著男人們,“快把他送醫院吧,要死人的。”三聖街的趙誌槐路過這裏,他摸了摸陳道生的鼻子,又使勁地掐住陳道生的人中,陳道生在趙誌槐的指尖壓迫下臉上抽搐了幾下,雙目緊閉中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趙誌槐鬆開指尖,胸有成竹地說,“沒事,累暈了,送回家吧!”眾人都說沒關係回到家休息休息就行了醫院裏又要多花冤枉錢,已經在街口了,離76號大院不過三百米遠。

陳道生在眾人七嘴八舌中醒了過來,當他發覺躺在於文英懷裏時,就頑強地要站起來,掙紮了幾下,沒站穩。於文英拽下脖子上的有溫度的紅圍巾給陳道生圍上,“這麼冷的雪天,還出什麼攤呢?”陳道生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於文英說,“剛才你那樣子真是嚇死人了!”陳道生心虛嘴硬地說,“死不了的!”

趙誌槐於文英扶著陳道生76號大院走去。雪下得更大了。

這天夜裏,雙河市下了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第二天早上拔開門栓,院子裏被積雪抹平了,整個城市像是裹上很厚的棉花,棉花下麵沒有溫暖,隻有凍得堅硬的房屋和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