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2 / 3)

死去活來的廝殺在大汗淋漓的崩潰中走向極端,錢家珍有一種被拆卸後的輕鬆與舒服,瘋狂與刺激讓她有一種再生的感動,她流淚了。郭文達輕輕擦去女人的淚水,煙草味很重的嘴堵住了錢家珍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舌頭的攪拌中,錢家珍全身又一次顫抖起來,郭文達喘著氣又爬了上去。直到兩人像兩口袋受潮的麵粉鬆軟地癱瘓在床上後,郭文達摟住錢家珍豐滿的身體說,“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國家的建設與安全作出貢獻,往大處說,就是為實現共產主義做貢獻,懂不懂?”錢家珍臉色通紅,半知半解地點點頭。此後錢家珍的工作就是守著小區裏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將偶爾有人送來的機密文件鎖進一個鐵皮櫃子裏。剩下的時間就在臥室裏看二十五寸的大彩電,家裏的黑白電視機被周挺抄去抵債後,她再也沒看過電視。彩色電視裏花紅柳綠的男女和迭宕起伏的愛情讓錢家珍常常淚流滿麵,這些對她來說非常遙遠的生活那麼動人,而她隻有在郭文達每天回來將她按倒在床上時,她才隱約感覺到了一種愛情遲暮的陶醉和對陶醉的依戀。郭文達總是在心滿意足的時候對她說,“你是一個經得起考驗的助手,政治可靠,思想進步,立場堅定,將來我可以帶你到北京總部去為你請功。還沒入黨吧?”錢家珍摟著汗濕的郭文達說,“我想離婚,組織上能同意嘛?”郭文達稍為猶豫了一下,將一口煙霧很嚴肅地吐向天花板上方,“按說,幹我們這種特工的活,是不能結婚的,要想拿到國家安全局的工作證的話,必須離婚。我就沒結過婚,這是為國家做犧牲。”錢家珍頭枕在男人的起伏不定的胸脯上表示,她不想入黨,就是想拿一個正式的工作證。郭文達突然說,“你就不怕我騙你嗎?”陶醉於男歡女愛的錢家珍說,“瞎子給我算過命的,我相信你。”說這話的最真實的基礎是郭文達帶給她的情愛滿足和嘩嘩作響的票子,而不是工作證的承諾與人的真假。

錢家珍跟郭文達上床的那天上午,陳道生推著自行車來到了丹鳳街叫賣糖葫蘆,這條街解放前歌館妓院林立,他想起了錢家珍母親當年曾在這裏做過舞女,心裏很別扭,雖說舞女還不等於妓女,但名聲總是不好的,孫大強老婆韋秀蘭跟錢家珍打架的時候罵她是婊子養的,言下之意,陳小莉也與她母親和外婆是一脈相承的。這讓陳道生深受傷害,錢家珍這麼多年來,雖說脾氣壞,人刻薄,但從沒做過傷風敗俗的事。想到這,陳道生就無法容忍這條街,這時一個美容院的小姐出來要買糖葫蘆,陳道生說,“不賣了!”騎上車就走,可剛騎了不到十米遠,車胎爆了,那個塗著猩紅嘴唇的小姐追過來,“又沒吃了你,跑什麼跑?我知道你沒錢進去玩的。”陳道生認為這是一個倒黴的上午,而倒黴的心情與爆掉的車胎讓他很是窩火。不過,花五毛錢補好車胎後心情就平靜了,那條街和那些曆史都被扔到後麵去了。

陳道生第四次賣血已是臘月二十八了,走出醫院大門,抬頭看灰蒙蒙的天空飄起了雪花,陳道生沒有了第一次賣血的那般興奮,他感到身上有些冷,每根汗毛在棉襖裏麵豎了起來,上下牙齒格格地錯動著,蹬上自行車騎過兩個街口,身上才有了些溫度,汗毛也軟了下去。陳道生去菜市場割了二斤肉三條魚,買了些麵條和大白菜豆腐粉絲,他是家裏的男人,總不能讓老婆跟著自己連年三十也吃不上一碟子葷腥,在三聖街街口,他又買了一掛鞭炮和兩副大紅春聯,等到三斤炒熟的花生和葵花籽買好後,二十六塊錢就花完了,他有些心疼,不過掐著指頭一算,也就二十三毫升的血,不到半兩,他覺得自己要是一台造血機器就好了,沒肉吃沒衣穿隨時放三二兩血去換,可自己畢竟不是機器,今天賣了血身子就有點不大對頭,一蹬車身子就很軟,頭也有些暈,他想起采血女大夫說的話,這幾天生意太好,飽一頓饑一頓的,肯定是營養也沒跟得上,也沒怎麼注意休息。走到秦大爺雜貨店時,他買了一斤紅糖,聽說紅糖是補血的,他想回去衝一碗紅糖水喝下去,補充補充營養,然後再出門賣冰糖葫蘆。秦大爺見陳道生自行車後麵堆著不少年貨,就說,“道生呀,辦年貨呀?”陳道生嘴裏支唔著,心卻很虛,一個負債累累的人怎麼好意思吃大魚大肉呢?他這樣想著,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側過來,企圖擋住秦大爺正對著年貨的視線,這當然徒勞,陳道生付了紅糖的錢,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