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3 / 3)

第二天,當紫檀木鏤刻燙金的“光複茶樓”牌匾剛剛掛上去固定好的時候,齊立言的手機響了,是齊立功打來的,他在電話裏哭著說,“老三,你快過來,爸不行了!”

齊立言趕到荷葉街的時候,老屋裏傳來了錯綜複雜的哭聲,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夫在老爺子昏暗的房間宣布,“心髒病突發引起心肌梗死,時間太長了,沒必要送醫院了!”

齊立言看著像是睡著了的老爺子,麵色安祥無怨無悔的樣子,突然他跪倒在老爺子床前,抓著老爺子僵硬而冰冷的手,大放悲聲,“爸,爸,你醒醒,老三來了!”

老爺子自從知道齊立言將“天德”改成“光複”後,就一直沒說過話,他以沉默的方式表示自己活著的意義已經終結。齊立言光複茶樓掛牌這天早上,老爺子目光一直朝著天德酒樓的方向,小馬問他要不要吃早飯,老爺子還是不說話,等到起床後的齊立功從後屋趕到老爺子床前時,齊修仁老先生瞳孔裏先是放射出一束驚詫的目光,然後頭向天德酒樓向反的方向一歪,人就過去了,齊修仁死的時候沒有留下一句遺言,該說的話早就說完了,沒必要再說了。

紅白喜事是不能同時進行的,隆重辦完了老爺子的喪事,第二天就是十二月二十八號了,為了表示對老爺子辭世的哀悼,齊立言放棄了舉行光複餐飲集團的掛牌儀式和南市光複大酒樓的開業慶典,酒樓在悄無聲息中試營業,掛牌等老爺子七七過後再定日子。

南市光複大酒樓試營業的這天晚上,齊立言疲憊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張慧婷已經在電磁灶上為他燉好一碗紅棗桂園湯,他剛坐下來,手機響了,張慧婷拿過手機一接聽,臉色變了,是王韻玲打來的,王韻玲在電話裏隻聽了“喂”的一聲就知道是張慧婷,張慧婷將電話交給齊立言,齊立言一聽是王韻玲,激動而又有些惱怒,“韻玲,你在哪裏,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我的兒子還在你肚裏。”電話裏的王韻玲聲音淒惶而傷感地說,“我打電話是告訴你,我已經做完了流產手術。還是張慧婷說得對,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我給你打了這麼多年的工,你一分錢都不給我,就連你欠我的八千塊錢都不願還給我,與其把我們母子都餓死,我隻能自私地先保住自己這條命了。”齊立言剛想說不是我不給你錢,我是要你回來,我需要你。可他話還沒說出口,王韻玲的電話已經掛斷了。齊立言像是一個被摔碎了的茶杯,頹然地癱倒在床上,淚水滾滾而下,“憑什麼把我的兒子打掉了,我哪輩子造的孽,得了這麼個報應呀!爸,我冤呀!”剛剛經曆了喪父之痛的齊立言又經曆了一次喪子之痛,齊立言一時有些撐不住了。

張慧婷用紙巾擦去了齊立言的淚水,然後輕輕地捶著齊立言的肩,她已經知道了一切,於是她不失時機地說,“立言,你要是不嫌棄我,我想跟你複婚。”

倒在床上的齊立言呆呆地望著張慧婷,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轉眼又是幾年過去了,等到我這部小說寫完的時候,已是二00八年元旦了,小說中的幾個主要人物這幾年裏究竟做了什麼,又有了些什麼變化,有必要在最後做一個交待。

齊立言的光複餐飲集團成立後,其品牌戰略並沒有出現驚心動魄的飛躍,餐飲超市模式的光複大酒樓目前在柳陽還是幾年前的兩家,光複餐飲連柳陽都沒衝出去,更不會衝向全國和世界了。兩家酒樓生意已經沒有以前火爆了,當然也沒虧損,至於為什麼沒有持續紅火,齊立言想了好幾年,也沒想清楚。二00七年底一位上海來的投資策劃顧問公司的首席分析師在柳陽講課時舉到了光複品牌的例子,他說光複當初的餐飲超市隻是一個新鮮的概念,其實際意義並不大,新鮮感一過,概念就失效了,過於龐大的酒樓使酒樓像一個集市和農貿市場,其實吃飯更需要安靜和優雅的氛圍。這場講座齊立言並沒有聽到,後來聽到這個觀點後,他關起門來睡了三天,起床後他是什麼想法,不得而知。

光複速凍食品公司的產品由於缺少技術壁壘的難度再加上同類企業上得太多,一直處於略有盈利的狀況。目前齊立言光複集團效益最好的企業居然是茶樓,聽風、望月、品茗、懷舊找到城市現代生活中的一個缺口,所以茶樓的生意一直火爆。

王韻玲離開齊立言後沒有回到鄉下,而是到了上海浦東的一家酒樓打工,後來做到了部門經理,如今在浦東開了一家維揚風味的小酒館,去年她與店裏的一位湖南鄉下來打工的小夥子結了婚,小夥子很帥也很勤快,雖然隻有初中文化,但心眼好,他接受了王韻玲的兒子並視如已出。王韻玲的這個兒子已經五歲,按時間推算就是齊立言朝思暮想的兒子,如果這一判斷成立的話,那就是說當年王韻玲並沒有做人工流產,我們完全可以推測,那天夜裏當身無分文的王韻玲打電話來跟齊立言要工資的時候聽到了張慧婷的聲音,她是一氣之下才說出了流產的話。

張慧婷由於被齊立言拒絕了複婚的請求,她於第二年春天離開了光複酒樓和齊立言,後來匆匆地嫁給了柳陽農學院一位妻子病故了的大學老師,自己也調到了學校食堂做了一名賣飯菜票的會計,日子不富裕,卻很安靜和踏實,張慧婷覺得很幸福。小慧每年放假回來的時候,她會跟小慧一起到齊立言那裏吃飯,兩人的關係完全就像是當年車間裏的相處平常的兩個老同事。

齊立功並沒有到光複茶樓出任副經理,老爺子去世後,他隻身一人闖蕩深圳,一年後趙蓮英也去了深圳,柳陽有出差到深圳的人回來說,他們在深圳的一個魚檔裏看到了正在賣魚的齊立功,那位到齊立功天德酒樓吃過飯的推銷員叫了一聲“齊總”,賣魚的漢子愣了一下,說,“你認錯人了!”不過,那口音倒像是柳陽一帶的,是真是假就難以考證了。

快船幫老大耿爺是前年被執行槍決的,雖說這些年他還比較本分,但多年前有過命案,政府從重從嚴打擊黑惡勢力的戰役打響後,耿爺終於進網了,他是先遊街後被拉到刑場槍決的,他的書法和他的生命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同時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王千在雙規兩年後因受賄數額特別巨大情節極為惡劣而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領導幹部的死刑現在優惠多了,他是在山東被注射針劑而斃命的,執行死刑有點類似於強迫睡覺,有點不愉快,但不痛苦。王千骨灰送回柳陽時,齊立言還去他父母家裏看望過一次,他對著有罪的王千的骨灰盒鞠了三個躬。

雪梅告倒王千後,去了北京,後來聽說跟一個台灣特務同居在一起,被國家安全部抓了起來,經審查她並無特務行為,就放了出來,從此下落不明。

胡一樹在深圳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而柳曉霞則在天德酒樓倒閉後,自己網羅了一批身懷絕技的雜耍人才,成立了“湖岸雜技團”,這個草台班子長年在鄉下演出,很少在柳陽能看到她。

光複大酒樓川菜大廚陳全被四川來的老婆追蹤到柳陽,當天就被揪上火車押送回老家去了,小玉沒走,現在她跟齊立言半公開地同居著。齊立言跟小玉過得很開心,她長得漂亮,人又活躍,給她買一串羊肉串就能蹦跳得老高,活得沒心沒肺的。她跟齊立言在一起,從來不提結婚的事,她隻對齊立言的房間和床鋪感興趣,而對齊立言的錢財和事業都不感興趣,至於將來會怎樣,誰也說不準,這年頭,毫無章法。(完)

安徽省合肥市蕪湖路168號安徽文學院 許春樵 郵編 23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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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七年八月二日初稿

二〇〇八年二月五日淩晨一點五十分修改稿

二〇〇八年六月十七日下午五點四十五分再改

二〇〇八年八月二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