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裏,他也常常質問自己,你是“錐子”麼?你要真是一把“錐子”,就不用著急。可他能不急麼?不過,終於有一天,他發現,這種書麵的“交心”方式,一紙、紙飛出去,到了一定的時候,真是可以當炮彈使的!
五個月後,一紙命令下來,他做了營部的文書。
走的那天,連裏給他開了歡送會。在會上,連長竟然也稱他“老馮”了。連長說:“老馮,到了營裏,要多替咱一連說說話。”他站起來,鄭重地給各位敬了一個軍禮!他說:“連長放心,我啥時候都是一連的兵。”
就像人們說的那樣,功夫不負有“心”人……突然之間,他的機會來了。
他在營裏僅當了七個月零十四天的文書,就被軍區的一個副參謀長看中了。那天,軍區的廖副參謀長下基層檢查戰備情況,在團長的陪同下到了他們一營。首長們白天一天都在看訓練,到了晚飯後,才開始聽營裏的彙報。不料,營長的彙報剛開了個頭,突然就停電了,會議室裏一團漆黑!這像是上蒼賜給他的一個機會,就在兩三秒鍾之間,隻聽“嚓”的一聲,文書馮家昌劃著了第一根火柴,接著他隨手從兜裏掏出了一個蠟頭,點著後放在了廖副參謀長的麵前;爾後,他又掏出了第二個蠟頭,點著後放在了團長的麵前;第三個蠟頭,放在了桌子的中間……再後,他從容不迫地退出了會議室,大約一分鍾之後,兩盞雪亮的汽燈放在了會議桌上!
這時,會議室裏一片沉默。隻見廖副參謀長抬起頭來,目光像刀片一樣刮在他的臉上。那隻是一瞬間,爾後,參謀長的眼就閉上了……一直到營長彙報完工作的時候,滿頭白發的參謀長才緩緩地睜開眼來。一屋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廖副參謀長的指示,可廖副參謀長什麼也沒有說,他就那麼昂昂地坐著,片刻,他突然伸手一指:“喂,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此時,一屋人都愣愣的,四下望去,不知道參謀長在叫誰。
廖副參謀長再一次喊道:“坐在後邊的,那個那個那個……小鬼,叫什麼名字啊?”
這時候,營長說話了,營長叫道:“文書——”
馮家昌精神抖擻地站起身來,應聲回道:“到。”接著,他上前一步,對著廖副參謀長敬了一個禮,說:“報告首長,獨立團一營文書馮家昌!”
廖副參謀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多大了?”
馮家昌又是一個立正,回道:“二十二歲。”
廖副參謀長問:“幾年兵?”
馮家昌回道:“四年。”
廖副參謀長點點頭,又問:“讀過書麼?”
馮家昌說:“——十年。”
廖副參謀長說:“噢,還是個秀才哪。”
接下去,決定他命運的時刻到了,廖副參謀長扭頭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團長,說:“這個人我要了。”
那天夜裏,散會以後,送走了軍區首長。營長坐在會議室裏,默然地、久久地打量著馮家昌……營長坐著,馮家昌就那麼一直站著。營長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最後,營長搖搖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重重地拍了拍他,說:“機關不比連隊,能說的,都給你說了,好自為之吧。”
馮家昌立正站在那裏,一時間,眼裏淚花花的……
營長看了他一眼,含意豐富地說:“狗日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