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寬再次摔了摔頭,開始一門心思開會。市長顯然是聽了景子安的彙報,而且意思有點接近景子安的意思。路寬暗暗地佩服了下景子安,他是跟景子安提過賣礦的事,意思是讓景子安阻擋,景子安問他緣由,他隻說,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按麥肥的意思辦就行了。沒想,市長說出的話卻是賣,而且要加快速度。
會議有點沉悶,遇到這種敏感事兒,一般會議都會悶上一陣兒,與會者都不會輕易談出自己的看法,或者他們壓根就沒自個的看法,等市長把調子定得差不多了,一邊倒便是。這叫安定團結。
景子安接著彙報,詳細談了麥家山煤礦的前前後後,包括所剩無幾的資源,有些事路寬都聽得新鮮,自個咋就從沒想過這些問題呢,他還是麥肥的妹夫!麥家山的女婿!
話題回到買礦者身上,這一次,路寬不能不跑神了。景子安說出了一個名字,這是路寬第二次從景子安嘴裏聽到這個名字,之前,這個名字曾狠狠地咬過他。把他從一片混沌咬到了另一片渾沌裏。
路寬看到,景子安說這個名字時,目光很有意味地在他臉上掃了一下。路寬低下了頭。
他的心又被狠狠一咬。
這時候水珠兒的電話第二次打過來,水珠兒一點不在乎他開不開會,大聲吼,你來不來,不來出了事甭怪我!
水珠兒的聲音太大,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一個年輕的女聲,有點性感,更帶點潑婦味。大家的目光嘩集中到他身上,路寬揚了揚脖子,就聽市長說,你家裏有事?那好,先回去辦,辦完了再來開會。
市長手裏的筆重重摔到桌子上。
市長正為會議啞場動怒呢,這下找著了排泄的機會。
路寬灰溜溜走出會場,一時有點辯不清方向,頭上一摸,竟是一頭汗。
路寬回到家,現場已是慘不忍睹。母親何香茗躺在地上,四肢亂舞,口裏的白沬就像肥皂水一樣。兩隻眼睛一隻朝北瞪著,一隻朝南瞪著,牙齜得比鬼還厲。不用問,母親是麥蕎推倒的,推得很重,後腦勺重重摔在沙發角上,稍差一點,就要撞在旁邊的玻璃櫃上了。水珠兒更慘,這個年輕健美有著一副好身材的保姆竟然會輸在已經發胖兩條胳膊上都堆滿了墜肉的麥蕎手裏,她被麥蕎徹底給撕爛了,那身本來要穿了賽給麥蕎看的好幾百塊錢的裙子成了碎花旗,此時東一條西一條掛在她傷痕累累的身上,該遮的地方遮不住,不該遮的地方滿是血口。路寬驚訝地發現,麥蕎竟將水珠兒的下體也給撕爛了,血還在流,水珠兒兩手捂著臉,哭聲都發不出。想必她臉上更是不能讓人看,尤其路寬。
屋裏東西碎了一地。路寬剛當上副秘書長時景子安拖人送來的名貴花瓶也成了尖利的碎片,其中有一片還紮在水珠兒大腿上。
麥蕎看不見人。從戰場看她定是大獲全勝。
路寬來不及找她,撲向母親,摸了一把母親鼻子,就知道母親這次發癲是真的。這麼多年,母親何時真發癲何時佯裝惟有路寬清楚,怕是父親活著時都不知道母親還有這一手。路寬搖晃了幾下母親,情況不能耽擱,邊打“120”邊奔向洗手間,不多時,涮牙缸裏端出一缸黃澄澄的液體,尿味很快彌漫了屋子。路寬手捏著母親鼻子,狠勁給母親灌下去。
“120”趕來時,母親醒了過來,第一句話便是,你給我殺了這婊子!沒容路寬回答,麥蕎忽然從臥室撲出來,我撕爛你的嘴——吼喊著又要朝婆婆撲。路寬把目光對過去,正視住麥蕎。麥蕎的步子戛然而止,不過她的罵並沒停下來,姓路的,你給我轟她走,全轟走,不然我殺了這兩個!
吼完,麥蕎像一棵樹一樣騰地倒地。
奇怪的是,路寬自始至終沒衝麥蕎吼一聲,這是結婚十六年來路寬最為平靜也最為寬容的一次。
他抱著母親往樓下走,醫生問他水珠兒咋辦?路寬沒好氣地吼,愛咋辦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