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圍繞著蘇悅的經曆展開,江大剛很想知道她的事。
蘇悅這一天也不知怎麼了,大約江大剛的誠懇打動了她,或是景山的小雨勾起了她對往事的回憶,一氣跟江大剛講了許多。
蘇悅跟江大剛說,我不快樂,一點也不。到景山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可不來又能怎樣呢?蘇悅的眼裏像是有很深的傷。
我原本幻想著劉董能按經紀人說的那樣,包裝我、宣傳我、讓我能重新回到T型台上,那是我的夢,不死的夢。我太幼稚了!她長歎一口氣。現實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一個人光有夢想是遠遠不夠的,尤其女人,尤其漂亮女人,夢想會毀了她。蘇悅喝了一口茶,苦香茶,淡淡的苦味在她全身流動,她忍住悲,繼續說。我不想提他,可我又不能提他,你知道麼,他,他毀了我,毀了我的一生……
蘇悅說不下去了,肩膀在劇烈抽搐,嗓子哽咽著,痛苦已讓這個漂亮的女孩子完全放鬆了那根警戒線,把江大剛徹底當親人了。
江大剛給她遞上紙巾,蘇悅沒擦,任淚水在白晳的臉上肆無忌憚地流。
江大剛忍不住伸出手,將她的手輕輕握在手中,溫暖地摩挲著。
江大剛的細致給了蘇悅安慰,她覺得痛苦輕點了,抬起臉,淚眼迷蒙地望著江大剛。
細雨霏霏,包廂裏回蕩著憂傷而纏綿的音樂。景山的十月,空氣裏彌漫著溫情。有多少人在這一刻纏綿地坐在一起,揮灑愛情的細雨。
蘇悅搖搖頭,從江大剛手心裏抽出手,抺去淚,頑強地笑了笑,不說了,說這些讓你掃興。
江大剛有片刻的失落,手心空空的,覺得抓住了什麼,又丟了。
他知道,他是很想聽蘇悅說下去的。他有點殘忍,居然想揭開這個女孩子的傷疤。
“為什麼不找男朋友?”半天之後,江大剛這麼問了一句,好像帶著某種目的,又好像沒。
“男朋友?”蘇悅苦笑了一下,“男人哪個是好東西!”
江大剛像是挨了一個嘴巴。
“對不起,不包括你。”
“沒事,我也不是好男人。”江大剛有點黯然。
“不,你是。”蘇悅突然抓住江大剛的手,聲音抖顫,她的手有層濕熱,略略含著某種內容。江大剛的身子抖了一下,感覺被某種幸福擊中。
蘇悅一口氣說出許多,江大剛被她的話擊中。蘇悅說出的,竟全是他的故事,他,還有他的妻子。她是怎麼知道的,這些故事都藏在自己心裏,從沒跟誰提起,她居然了解得這麼清楚!
她在關注他!這個二十五歲的女孩子在關心自己!
江大剛激動得說不出話。
等蘇悅說完,江大剛的眼裏已浸滿熱淚。蘇悅把他帶到遙遠的回憶中,那裏有他的熱戀,有濃濃的愛情,有他熱愛的家庭,有他溫柔可人的妻子。可這一切,現在在哪呢?
蘇悅給他遞上紙巾,江大剛半天都沉浸在夢一般的回憶裏,醒不過來。
這天晚上,江大剛再次收到張密的短信:想知道她的故事麼,我可以幫你調查。江大剛猶豫再三,最後果斷地發出四個字,少管閑事!
對周虹影一案的調查有了新的突破。負責調查此案的小李講,他花費了很大時間,仔細拜讀了周虹影的小說《我活著,我死了》,可以肯定,周虹影這篇小說的主人公就是她自己,她在為自己寫挽歌。小說中那個叫虹兒的女孩子跟自己的老板私通,果然有了孩子,她瞞著老板生下他,把他寄養在姑姑家,不料有天老板發現了,硬逼她交出孩子。虹兒不從,老板便派人暗中追蹤,姑姑一路躲逃,最後逃進一座叫蓮花山的山裏,跟一個牧羊人過起了日子。不料有一天牧羊人被人殺害,她的姑姑也不見了。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虹兒急得發瘋,她尋著牧羊人留下的一點線索,苦苦尋找她的孩子,卻不幸落入老板的圈套。
小說到這兒便沒了下文。小李分析,要麼是周虹影真的遭到劉成明的威逼和脅迫,要借此小說留下線索。要麼就是這女人瘋了,活在妄想中。
江大剛卻感到,後一種可能性更大,據張密後來的調查,周虹影自從跟劉成明鬧翻,思想波折很大,常常對著夜晚發呆。房東女兒也就是那個小巧可人的小女孩證實,周虹影的確是個神經不大正常的女人,她曾親口聽她說,她要毀掉自己。
周虹影是不是自殺?這個想法猛地跳出來,令江大剛猝不及防。那麼脖子上的勒痕又怎麼解釋?江大剛想起以前偵破的一個案子,女主人也是想自殺,結果上吊未成,拿著繩子跳進了景羊河,反把警察忙了個不亦樂乎,最後才查出是上吊時樹上的丫枝斷了,女人被摔了下來,她指著樹大罵,這麼個忙都不幫,還算個樹麼?想美美踹樹一腳,結果一腳踹空,掉入河中。
並不是所有的案件都那麼神秘,喜劇性往往也出現在悲劇故事裏。
江大剛想,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