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衍抽出他所贈寶劍,劍身薄如紙翼,劍鋒如若一泓秋水,如鏡般光滑劍麵反射著幽幽劍光,幾若透明,說道:“果然是把寶劍……”完顏絮劈手奪過,說道:“劍等傷好了後再看吧。”攙扶東方衍,往來時的廢棄農舍而去。
兩人走回破屋,完顏絮伸手要解開他衣服,東方衍伸手來當,完顏絮紅著臉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東方衍也是臉上一紅,完顏絮一點點退去他上衣,血淋淋的刀傷映在眼簾。
完顏絮打了一盆清水,輕輕擦拭他背上鮮血。東方衍聽到她在小聲啜泣,心想:“她是在為我擔心嗎?”說道:“你在想什麼?”完顏絮擦幹眼淚,望著窗外淡淡說道:“我在想,你這人怎麼這樣,這麼不愛惜自己,讓我……讓我好擔心……”
東方衍一怔:“她這是在向我表慕愛意嗎?”完顏絮將采來的藥草在他傷口上敷了一些,用白綾包紮好,重新為他著上衣飾。白嫩秀臉緊貼在他後背,好似知道他身上的傷痛,在用自己的溫柔來撫慰他的傷口。東方衍身子一扭,就要避過,完顏絮張開雙臂緊摟住他,發燙的小臉緊貼他背心。
東方衍心神酥軟,隻覺讓她這樣靠著,說不出的舒心,似乎可以感受到完顏絮無限溫柔。
完顏絮抓住他右手,摸著那晚在他掌緣留下的牙印,說道:“記得那晚在山洞裏,那小兵說我們所劫的戰馬上標有大金軍營中的標誌。這個就算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標誌吧。”他女真遊牧民族出身,敢愛敢恨,話一出口,不待東方衍答話,伸手捂住他嘴巴:“你什麼都不要說,聽我說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隔在我們之間的,不止是宋金胡漢之間的對立,還有淇兒姐姐……”
說道這裏,眼圈一紅,眼淚就要落下。東方衍沉默無語,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跟完顏絮說些什麼,才不會傷害她。完顏絮繼續說道:“雖然你不肯承認,但我知道,你最喜歡的是淇兒姐姐。留下這道印記,我是無意的,但卻是上天安排。命中注定,我隻能活在你和淇兒姐姐之間。但有了這個印記,不論你走到哪裏,即使你和淇兒姐姐成了親,你也不可能再忘記我了。因為我知道這個印記不止是印在你手上,而是一直印到你心底。”
淚珠晶瑩而落,完顏絮再也忍耐不住,滿麵淚光涕然。東方衍靜默無語。完顏絮放開東方衍,望著窗外將明未明的天色,滿心柔情款款。窗外滿天星光黯淡,銀月西沉將落。兩人相對靜默,直到雄雞報曉,兩人始有困倦之意,和衣睡了。
兩人熟睡之際,屋子外完顏允濟帶著大隊金兵滾滾而來。賀鼎雲道:“皇上,我們大軍現在人困馬乏,不如現在這裏紮營休整一下。”完顏允濟也有倦意,下令三軍原地安營紮寨。金軍探馬回報:“稟告皇上,我們在百裏外發現了被南朝刺客搶走的皇上戰馬,卻不見那南朝刺客和允絮公主的下落。”
賀鼎雲道:“公主千金之體,必然吉星高照,皇上就請放心好了。”望著不遠處東方衍、完顏絮二人藏身的小茅屋道:“前麵有間農舍,微臣
這就要那裏的農人來參見我大金新主。”完顏允濟點點頭道:“好,切記不要擾民太甚。”賀鼎雲道:“臣遵旨。”
東方衍完顏絮二人在就被金軍動靜吵醒,東方衍苦笑道:“看來我東方衍就要死在這裏了。”完顏絮道:“不,我絕不會讓你死的,你沒有殺我父皇,我也絕不會要我父皇殺你……”說話間聽到賀鼎雲腳步越近。
賀鼎雲走近農舍,正要推門而入,完顏絮大聲道:“是賀將軍嗎?”賀鼎雲聽出是完顏絮的聲音,一驚道:“正是微臣,公主可還好嗎?”完顏絮推開屋門,說道:“我趁那南朝刺客重傷不被,逃了出來。我父皇呢?快帶我見去見我父皇!”賀鼎雲道:“公主真的是從那南朝刺客手中逃出來的嗎?”心中在想:“東方衍為人精明,武功又精,就算受傷,以公主的武功身手,又怎麼從他手中逃出?”
完顏絮聽他言語似在逼問,以為被他發現了什麼,心中一虛,神色微微一變,說道:“當……當然,難不成是那宋人有意放了我不成?”連聲催促道:“我好久沒見到我父王了,你快帶我去見他……”
“是!”賀鼎雲從軍多年,頗富謀略,極善分析軍情,他已認定完顏絮在說謊,待她在前麵走出兩步,賀鼎雲突然轉身跳進農舍。見到一張草席卷起靠在牆角,想也不想,挺起劍疾向草席刺去。
草席“噗”的一聲爆散炸開,東方衍揮劍撥動,慕容玄鋒贈他的寶劍青泓劍光隨劍而走,竟在輕飄飄間將賀鼎雲劍上勁力化去。賀鼎雲與他長劍相對,“當”的一聲,持劍手心被震得發麻,寶劍幾欲脫手而落。
劍光一動,東方衍劍訣一引,長劍反削。賀鼎雲剛要躲避,肩頭被他削了一劍。賀鼎雲一驚:“分別不過一日,這小子從哪學來的如此精妙的劍招?”東方衍武功本和賀鼎雲不相伯仲,卻將他一擊即敗,所用劍招正是他從慕容旋風琴音之中領悟出來的“琴律之劍。”他不意這劍招竟精妙致斯,狂喜之下,將要進著,卻不想牽動傷口,背心一痛,攻勢頓緩。
賀鼎雲哪敢再接他劍招?捂著肩頭傷口,跳到門口。也就在此時,完顏允濟聽到動靜,帶上關散、歸海參霸、南山虎、穀天基、雲鐵錚等高手趕到。
穀天基、雲鐵錚二人見到東方衍,雙眼如欲噴火,各舉起手中鬼頭大刀,一左一右,並肩向東方衍殺到。東方衍靠著牆壁,長劍抬起,與先攻到的穀天基刀劍相貼。穀天基覺到他劍麵似生出一股綿延的黏貼之力,大刀和他長劍絞在一起,刀法完全施展不開。
正驚愕間,東方衍手腕翻動,長劍順著他刀麵繞了道圓弧,劍光四射,齊齊砍斷他一排肋骨,鮮血噴灑了滿廳。東方衍又是一陣歡喜,他知道招魂刀顧順延兄弟都非什麼高手,以他原來的武功,想要擊敗他兄弟三人也不費什麼勁,但要殺他們任何一人,也沒這麼容易。
南山虎、關散、歸海參霸看的個個目瞪口呆,東方衍剛才所露的那一首劍招,雖然簡單,不是極快,但劍招之輕柔靈巧,實是所見過的任何武功都無法比擬的。
雲鐵錚不到兩日兩個結義兄長皆死於東方衍手上,痛呼一聲:“二哥!”揮起長刀,掠向東方衍頭上砍落東方衍抬劍上擋,慕容旋風贈他的這柄寶劍削鐵如泥,將雲鐵錚大刀砍為兩截。雲鐵錚不及閃躲,一劍被東方衍刺心。
他劍為從他心口抽出,一陣淩健剛風撲麵急襲而來,南山虎右爪曲鉤,直撲向他麵門。東方衍左掌袖刮起一陣淩風,微麻、酥軟之感直透入腕骨,消去了爪上大部勁力,趁他來勢一緩,抽劍後退。
南山虎不待他有出劍的機會,左爪跟著出手,從右爪下遞出,卻後發先至,帶著一道剛陽之勁直爪向他肚腸。這一招是他“斷虎手”功夫中的“掏心式”,他曾以此招一擊即斃朱寒勁,與第二心的“琵琶會骨爪”一柔一剛,實是武林中的一流的爪功絕學。威力剛猛,不可小覷。
東方衍飄神一避,出劍斬向他手腕間。南山虎突然變招,雙爪上抬,東方衍身上有傷,應對遠無南山虎靈活,避得緩了,額頭留下五道火辣辣的血痕,剛淩爪風,激得他一頭青發散亂開來。南山虎雙爪一分,各掀起兩道淩厲飆風,分拿他心口、丹田。
眼前人影一散,東方衍展開“歸雲步”的輕功,如清風浮雲般飄繞到他身後。南山虎轉身一爪,平平擊在在他劍身,剛健大力在劍上蕩開。東方衍虎口震得幾欲爆裂,劍交左手,揮劍砍削。南山虎不料他左手使劍還如此順手,躍身相避。
背後氣勁抑壓,風息緊嘯,猶若實物直擊過來,東方衍腳下一動,避過歸海參霸這一鞭。眼前枯黃鞭影,迤邐如龍蛇盤尾卷動,歸海參霸長鞭送到他心口,東方衍挽了一個劍花,想要將他長鞭砍斷。歸海參霸握鞭右手自上而下,掄了道半圓,長鞭去勢隨機而變,自他劍下穿出,抽到他心口。
無邊勁力虛湧綿延,如排山倒海之勢隨他長鞭直撞他心口,東方衍“噗”的一口鮮血噴出,身子直飛出去,撞到屋舍牆上,背後鮮血幾乎將黃泥土牆浸染成朱色。東方衍一如死灰,滿麵青筋抽搐,隨著滲出的汗水暴跳,前胸後背都是鮮血。
完顏絮卻心神前所未有的淡定,她早已打定主意:“如果他死了,我決不會獨活!”
南山虎合身撲搶,斷虎手爪到一半,東方衍一劍奔到心口,南山虎措手不及:“這小子還有力氣用劍……”饒是他反應快疾身上也中了一劍。東方衍拚死一擊,手中劍當的一聲脫手掉落。
南山虎道:“好小子……”掙紮而起,斷虎手當頭向東方衍蓋下,歸海參霸長鞭一動,卷住南山虎腰身,南山虎怒道:“歸海參霸,你做什麼?”南山虎道:“他是我的!”反手揚鞭,將南山虎扔出屋外,砸到幾名金兵身上,昏迷過去。
賀鼎雲一顆心多放在完顏絮身上,偶爾也會瞟上幾眼眼前的爭鬥。隻見完顏絮神神情似淡淡,實則連泛波漪。東方衍乍得上風,她神情便輕鬆幾分,東方衍一遇險境,她神情便緊張幾分。顯然,完顏絮對東方衍已柔情深種。
這些微妙變化,旁人難以發覺。賀鼎雲從軍多年,體察入微,完顏絮這些細微變化,又如何瞞得過他?想起在山洞裏的情形,在想起方才她騙自己說是由南朝刺客手中逃出,前後聯係,稍一推敲,賀鼎雲恍然大悟,不由得妒火中熾:“這南蠻子用了什麼手段,竟讓我們公主對他傾心?”
原來賀鼎雲對完顏絮早就傾心,這也是他身為漢人,卻忠於大金、為金人出生入死的原因,也是完顏允濟奪取皇位後,他立馬歸順的原因。但他自忖自己隻是一個漢人,絕配不上完顏絮皇家公主,也從未做過此癡夢。
見到歸海參霸長鞭向東方衍送去,心忖:“這小子必須要死在我手上!”長劍挺起,後發先至,斜飄飄搶在歸海參霸身旁,撩劍一削,將歸海參霸長鞭削去半截。歸海參霸怒道:“姓賀的,你是要殺南朝刺客,還是要殺我歸海參霸?”
賀鼎雲道:“我要親手砍下這小子頭顱!”歸海參霸怒從心起:“這小子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言語中已將東方衍當成了板上魚肉。他向來睚眥必報,東方衍多次羞辱與他,決不允許他死在別人手上,剩下的長鞭偏轉。帶起一陣淩風當頭向賀鼎雲抽去。
賀鼎雲長劍掠晃,劍影飄飛,擋他長鞭,歸海參霸道:“我先滅了你,再殺這小子不遲!”長鞭如翻江倒海之勢,接連攻上。賀鼎雲“繞指柔”劍法疾展,笑道:“你想殺我?做夢!”長劍交舞越快,劍勢中如若攜九天颶朔風勁,將他劍招吹散。
兩人越鬥越急,歸海參霸鞭勢多變,忽而鞭法剛猛淩厲剛健,如鐵畫銀鉤,時而輕柔如風飄柳絮。道道鞭影縱橫交織,招招不離他要害。兩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間,但賀鼎雲先前中了東方衍一劍,鬥得久了,對他越為不利。
完顏允濟見他兩人再起內訌,麵色極為不悅。關散極不耐煩,說道:“就他媽的打自己人成!”身子幻作一道青虹,從兩人身旁剽掠而過,“蘭花剪影手”掌力暴漲開來,向東方衍當頭蓋下。東方衍氣力已竭,但仍不願坐以待斃,身子拚力一偏,關散掌勢跟著偏轉,眼見就要斃命在他掌下,完顏絮驚道:“不要……”
完顏允濟始才注意到兒女神情,心道:“絮兒竟對這南朝刺客有了感情?”再想他們兩人這一路朝夕相處,自然少不了肩接腰擦,說不定兩人已作出什麼不光彩的事,心一橫:“絮兒要是跟這南蠻子有了苟且之事,她便再也不是我女兒,更不是大金的公主!”
歸海參霸長鞭正步步緊逼,賀鼎雲激鬥久了,傷口迸散,被歸海參霸逼到屋角。歸海參霸斜眼瞥見東方衍就要斃命在關散掌下,當下棄了賀鼎雲,長鞭“嗖”的卷住關散手腕,身子被向外拉開。
關散大怒:“歸海參霸,你幹什麼?”歸海參霸道:“他必須死在我手上!”關散怒道:“胡鬧!”話音為止,鞭上剛柔之勁浪濤般夾卷交流,一層層湧上。關散手臂臂股打顫,歸海參霸長鞭一挑,將他甩退丈餘。
就在他兩人爭鬥的這一瞬,賀鼎雲已搶在兩人之前,長劍如靈蛇吐芯般向東方衍劈刺。歸海參霸反手一鞭抽中他手腕“偏曆”穴,賀鼎雲手臂吃痛,歸海參霸飄神繞到兩人之間,將兩人隔開。
賀鼎雲悶哼一聲,飄飄三劍,直奔向他“京門”、“巨骨”、“雲府”三穴。歸海參霸正要圈動長鞭相擋,“哢咯”一聲,屋頂坍塌下來一塊,一團黑物圓圓如球,從天而落。兩人眼前一片紫光劍影,無邊無際,劍氣劈空斬浪般向兩人傳來。
歸海參霸老奸巨猾,身子一飄,轉到賀鼎雲身後劈腿一腳,賀鼎雲始料不及,身子向紫光劍鋒撞去,冷颼颼的感覺遊遍全身。賀鼎雲隻得迎劍一交,無鑄大力自劍上激蕩開來,寶劍立時斷為兩斷,虎口鮮血汩汩流淌。
紫光劍影散去,一個老者意態疏懶,如睡羅漢般躺在東方衍身前,一身華袍蘊衣,衣角繡著金邊,富麗堂皇,又一身酒氣熏人。東方衍大喜:“前輩……”
完顏絮也認出了老者,笑道:“哎呦,原來是你這老……”她本想再叫他老頭,但他救了東方衍,完顏絮不禁對他心生好感,立馬改口:“是你呀,老人家。”又見他一身華麗衣服,笑道:“老人家,你這身行頭從哪偷來的?”她本來是隨意猜的,卻被她一語中的,老者哈哈笑道:“鎮上有一個姓胡的財主,整日跟在金人屁後人五人六的,我就到他府上鬧了一通,這身行頭也被我順手偷來了。”
那老者正是衍、絮二人先前在鬆林中遇到的邋遢老者。他先被東方衍一局棋解開了多年鬱結,隨即卻陷入了另一個困擾之中。解思不得之下,亂跑亂奔以稍解心中煩悶。他向來放浪形骸,大醉一場之後,便將一切不快忘之腦後。見到那胡財主借金人之勢欺壓鄉裏,便將他府上攪了個天翻地覆。之後便想回鬆林內找東方衍聊聊,正好救了東方衍一命。
歸海參霸見他一擊重創賀鼎雲之勢,情知自己絕非敵手,便搬出了完顏允濟名頭:“老頭,大金國皇帝的事,你也敢管嗎?”那老者笑道:“要管就要管皇帝的閑事,別人的事老夫還不管呢!”
關散聽他說得狂妄,輕哼一聲:“我倒要誠誠你的斤兩,夠不夠管皇帝閑事的資格!”他性子急躁,又向來不知天高地厚,劈腿一腳飛踢老者胯下。老者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關散心血一蕩,人如渦輪般飛出。
歸海參霸展動長鞭,就要將他接下,關散卻從他長鞭下穿出。完顏允濟見到關散如一團旋風般向自己飛來,連忙偏身一避。他身後兩名金兵不知好歹,張懷來接,這一接之下,兩金兵胸氣滾蕩,被他身上所附大勁帶飛出去,撞到了一地金兵。
老者好似憑空消失一般,轉眼晃到完顏允濟身前,順手將他捉在手心。完顏絮急道:“不要傷害我父皇!”老者一愣:“你這小女娃是金人的公主?”麵前淩風卷飆,歸海參霸長鞭向他頭皮掠來。老者哈哈一笑,右臂袖中帶掌,隨手一圈,將長鞭抓在手心,稍一用勁,一陣“劈啪”聲,長鞭斷為無數截,滿室亂飛。
餘勁兀自未覺,歸海參霸心肺好似跟著長鞭裂為無數瓣,等等等向後連退數步,再難掙紮起身。關散右手中食兩指插向老者,老者翻掌來擋,關散指尖一挑,自他掌下穿出,直戳他腰眼。
老者暗道:“好小子!”對他“蘭花剪影手”的招式巧妙頗有敬服,翻掌擊下,抽他手背。掌指相交,關散如遭點擊,勁力由臂上直傳心脈,癱軟倒地。
完顏允濟趁他全力與關散拆招之際,從老者手中掙脫,退到一邊,大聲喝令:“拿下!”幾十名金兵持刀握槍衝了上來。老者身子一轉,長袖遞出,迎麵幾名金兵氣血鼎沸,或倒或滾。女真軍紀甚嚴,無人敢向後退。
老者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大踏步而上,迎入金兵陣中,完顏允濟眼前一花,老者已躍到他身前,人在半空,一掌搭在他肩頭,笑道:“你這金人皇帝,見了‘天’還不下跪?”金兵見皇帝被擒,不敢有所舉動。
完顏允濟暗想:“這老頭自稱‘天’,果真狂妄。”口中喊道:“你敢對大金天子不敬嗎?”老者道:“老夫向來僭天逆地,天我都不放在眼中,何況天子?”掌力一吐,完顏允濟覺到一股虛勁自肩骨滲下,全身筋骨酥酥麻麻,忍不住就要跪倒。完顏允濟心忖:“我若跪下了,還有何麵目君臨大金?”腰間佩劍抽出,圈劍橫削老者腹間。
老者笑道:“都說楚人‘沐猴而冠’,你這金人的狗皇帝還想學人舞劍麼?”大袖鼓滿風,裹住他長劍,用力一帶,長劍飛出,釘到一根木柱上。
賀鼎雲心忖:“‘君辱臣哀’,皇上如果跪了這老頭,我們做臣子的情何以堪?”不顧傷重,抓緊半柄斷劍,飄飄斜帶,奔向老者後心。
老者身子不轉,右手泛著紫金之色的離邙劍自袖中吐出後削,右腳在完顏允濟腿上一點,完顏允濟身不由己跪倒在地。賀鼎雲麵前劍光一花,老者離氓劍如紫氣東來之勢卷來。賀鼎雲難分虛實,圈劍橫擋。兩劍一對,賀鼎雲身子飛出,撞到床前,掙紮不起。
老者兔起鵲落間連敗三大好手,對東方衍道:“小子,你說這金狗皇帝如何處置?”東方衍不知如何相對,完顏絮急道:“老……老先生,求您放了我父皇……”老者道:“要我放了這金狗皇帝倒也不難,不過需得向我磕上三個響頭。”
完顏允濟道:“朕乃大金天子,怎會向你這老頭磕頭?你有本事便殺了朕!”完顏絮知道父皇性子倔強,說道:“老先生,我替我父皇向你磕頭如何?”剛要下跪,老者推出一掌,飄飄掌風向完顏絮溢到。
東方衍見他這一掌甚是淩厲,隻道老者要取完顏絮性命,大聲道:“前輩不要!”掌風及體,完顏絮胸口一悶,身子向後到了一個趔趄。老者這一掌看似淩厲,實則隻是想將推她推到,並無傷害她的意思,掌力中帶上了回勁。
老者道:“這小公主想向老夫磕頭,老夫偏不要;這金狗皇帝不想向我磕頭,我偏要他給我磕頭!”對完顏允濟道:“你這金狗皇帝倒有幾分英雄氣,不過老夫偏偏就喜歡讓英雄變狗熊!”左手握著完顏允濟腦袋往下按。完顏允濟拚命反抗,脖頸被扭得通紅,卻如何比得過老者力大?
完顏絮暗暗擔憂:“以父皇的性子,今日生受此大辱,即使脫得大難,也會自殺的……”
金兵見主上受辱,個個血脈噴張,幾個金兵忍耐不住,刀槍挺起,並刺老者。老者抬劍橫削,衝在最前麵的四名金兵脖間中劍,剩下的金兵依舊悍不畏死衝上。老者劍架在完顏允濟脖間:“你們搶著為你們聖上收屍嗎?”金兵隻得停下來,不敢再有舉動。金兵群中突地炸開了鍋般,無數金兵雨點也似向老者當頭砸來。
老者劍袖齊飄,飛近金兵一一被他蕩開。手上一鬆,完顏允濟已被人從他手中救走。老者瞪視落在不遠處的那老者,怒道:“厲海涯,你幹嘛總愛壞我的事?”厲海涯將完顏允濟放到一邊,似笑非笑的說道:“公孫僭,你我十幾年沒見了吧?”公孫僭道:“也難為你還能多活這十幾年。”厲海涯道:“你沒死,我厲海涯怎麼舍得死呢?”
公孫僭哈哈一笑,厲海涯皺眉道:“你笑什麼?”公孫僭道:“有人盼著要為我披麻戴孝,你說我是不是該暢懷而笑?”言下之意自是將厲海涯當成了自己兒子。
他兩人談笑自若,歸海參霸、關散、南山虎、賀鼎雲、東方衍等人都是心頭一凜,武林中人言道:“滄浪滔滔,難濁天穹;萬古長風,九天雲湧’。”“海怒無濤”厲海涯、“天際無涯”公孫僭、“清風一怪”邊禦風及“雲飛卿”淩彥四人實為武林神話,慕容玄鋒武功雖精,卻喜文厭武,極少同江湖中人來往。五大高人生平能得見一人已是莫大機緣,更何如一次見到兩人?
厲海涯大怒,想要反唇相譏,轉念又想:“我厲海涯何等人物,跟他多什麼嘴?”將要動手,見到完顏允濟要舉刀自殺,揮袖擊下他手中大刀,說道:“我道你是人傑,原來也是擔不起的懦夫!”
完顏允濟被他說的豪氣大盛,說道:“好,你到說說我如何是擔不起的懦夫?”
厲海涯道:“昔越王勾踐曾奴於吳、嚐夫差糞便;兵聖孫臏曾遭剜腿之厄,亦假癡顛、食豬屎;淮陰侯韓信也曾受胯下之辱;漢將衛青最初為平陽公主騎奴,相比之下,你所受的這些輕微之辱,又算得了什麼?”
完顏允濟仔細一思慮,立即拜倒:“厲先生良言,我身負大金中興之任,卻又輕生之念?”完顏絮見父皇不再有輕生之念,心放寬了一半。
“放屁放屁,放厲海涯的狗臭屁,臭不可聞!“厲海涯眉心緊鎖,公孫僭道:“越王勾踐、兵聖孫臏都乃我中華之人雄,衛青更是大破匈奴胡夷的名將,豈是這金狗皇帝可以比得?”
完顏允濟氣的臉色鐵陳,厲海涯微微一笑,道:“僭兄自負慧智,可知‘高處不勝寒’之理?”公孫僭笑道:“小老兒本來滿腹才氣,早就被你滿口狗屁衝散了。”厲海涯素知此老憊懶無賴,也不與他空逞口舌,說道:“所謂‘高極而退,勢極而衰。’僭兄峰登絕嶺,就無高極生寒之感?‘天下第一’的位子,僭兄似乎該讓讓了。”
完顏絮聽得有趣,她何等聰明,如何不懂厲海涯話中有話?莞爾道:“原來是厲先生想做‘天下第一’呀,不過奴家奉上一句,先生懂得‘高極而退’之理,就不懂得‘大成若缺’之理?峰登絕嶺,為山萬仞,前行難上晴天,後退則墜萬丈深淵。,還是及早駐足為妙。”完顏允濟幹咳一聲,麵有微怒:“絮兒,不得胡言亂語。”完顏絮隨即醒悟:“父王剛得皇位,權勢可謂峰登絕嶺,父皇又胸懷匡扶天下的大誌,我這話豈非暗咒父皇深陷深淵?”
公孫僭不耐道:“狗屁,狗屁,你這金人的小公主,也盡放狗屁……”完顏絮麵帶三分薄怒,罵道:“臭老頭,在胡說,我大耳刮子抽你……”話一出口,察覺到父皇目光逼仄,立刻低下頭,緘口不言。完顏允濟見女兒全無往日公主尊儀,瞪視東方衍,心忖:“絮兒自小乖巧,落落大方,從不失尊儀,自被這南蠻子擄去,沾染了不少惡習。待會定將這小子碎屍萬段。”公孫僭瞥了完顏絮一眼,說道:“小老兒自來僭天逆地,殺伐八方,九天宇宙,不過我掌股之物,區區天下第一,又算得了什麼?‘高極而退,勢極而衰’,‘大成若缺’,不過是騙騙你們這些沒用的人。”
東方衍、完顏絮等人均覺:“這老頭當真狂妄。”厲海涯輕笑道:‘僭兄見識絕高,境界獨絕,自非兄弟所能相及。兄弟心中有一疑問,還請僭兄指教。”公孫僭心中生疑,兩人乃生死對頭,厲海涯自來自負,事事不甘落於人後,今日又怎會自認慧智不如?笑道:“原來你厲海涯也有不懂得事兒,說來聽聽?”厲海涯道:“如今之世,虎狼當道,我且問你,這天下如何才能太平?”公孫僭哈哈一笑:“你厲海涯什麼時候轉了性,要去匡扶天下麼?”
東方衍搶道:“我朝嶽武穆曾言‘文臣不愛財,武將不惜死’,天下自可太平。”完顏允濟道:“嶽飛雖是我大金強仇敵寇,但其精忠勇武,確為不世之英雄。”東方衍道:“哼,就你這金狗韃子,也配來評論我大宋的英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