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心存僥幸了,你以為完顏允濟真的相信你嗎?”又道:“就算你們能夠成功,金兵勢大,你有從百萬大軍中脫身的把握嗎?”
薛慕白依舊堅決:“不管怎樣,我都要和大家同生共死!”舉步向前踏出。
“我不可以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右掌形若蓓蕾,五指叉如花綻,虛指彎如鉤狀,陰風劃破氣浪,爪勢帶著一絲陰風,往他心口抓下。薛慕白心口一絲涼嗖嗖的感覺劃過,大袖飄揚將她陰冷爪風化去,身子後躍避開,驚道:“‘琵琶會骨爪’?你竟練了這門邪功?”
第二心柳目斜飛,不答他話,玉手纖弱,爪影飄飄無蹤,右爪虛抓他腿側“環跳”穴。她對自己心愛之人出手依舊狠毒毒辣,爪勢陰森之中卷著一絲殺氣。薛慕白知她並非有意,隻是要將自己纏住。他對第二心心有愧歉,後退一步避開。
第二心側身一進,玉掌爪影不離薛慕白要害,她招式邪氣中森然卷著鬼氣,讓人感到壓抑。看似毒辣,實則處處留有回力。薛慕白飛掌與他爪影相繞,“嗤”的一聲,第二心一爪搭上他袖間一扯,薛慕白大半衣袖被扯下,一條雪臂留下五道火燎燎的血痕,格外醒目。
薛慕白驚怔尚未回神之際,第二心手腕一翻,一爪遞到撩他心口,寒氣自心而生,薛慕白急吸一口氣,胸腔硬生生往後縮了半分,身前青衫被抓的粉碎,指尖帖胸劃過,露出薛慕白黃橙橙的胸脯。
兩人交手不到兩招,薛慕白一身華麗衣衫被第二心抓的破爛不堪。他一生自負瀟灑俊逸,要是知道自己現在一身狼狽模樣,一定自覺大窘失態。
第二心第三抓送到,薛慕白彎起肘間搗向她右眼。第二心倏地變招,,雙手如鉤鋼爪,頭發向後直飄,右爪迎向他肘彎“曲池”穴,左掌送到他腿上“委中”穴。她存心要傷他大腿,使他不能行走。
薛慕白變招也快,飛起右腳迎向她左爪間,右手單掌呼的急送。不想第二心“琵琶會骨爪”招式極為巧妙,左掌腕間一轉,指尖隔褲在他腿上留下了五個血洞。薛慕白腿上劇痛,總算他反應亦快,這一抓傷得並不很重。黑紅血漬浸透清褲。
山崗下馬蹄啾啾,二十餘騎人馬從身側呼嘯而過,揚起石飛塵散。見到薛慕白一身華麗綢緞卻偏生破爛不堪,都大覺有趣。聽到一馬上漢子嬉笑道:“祁老六,這獨眼娘門,倒有幾分姿色……”
身後一個刀疤臉騎馬從第二心麵前飛過,想必便是先前那漢子口中的祁老六,見他在馬背上一撐,整個人“騰”的從馬上躍起,右手抓起第二心一條雪花也似的手臂,哈哈一笑:“果然是個美……”一個人未吐出口,手腕一陣劇痛,寒意走遍全身。
第二心五指掐入他手腕肉裏,鮮血帶著一絲黑氣流出,第二心右眼一豎,奮臂一揚,祁老六從馬上飛起,身子直直摔倒石岩上,登時骨碎鬆離,鮮血迸散,浸透黃突突的石岩,立馬斃命。二十餘騎漢子齊齊變了臉色。
寒光迸射,為首的一長須虯髯大漢見到同生共死的兄弟被第二心輕易摔死,又驚又怒,抽出馬背上的連環大刀,銀寒刀光裹著青色身影,瞬間殺到第二心身側。
第二心迎著晨風袖口一抖,一口長約一尺見方、劍麵薄如蟬翼的袖珍寶劍自袖間吐出。“當”的一聲,刀劍相交,那人鋼刀留下一道豁口。那人未曾想到第二心袖中帶劍,微吃一驚,寶刀劃了道圓弧,又向第二心斬落。
第二心卻不迎招,腳下一動,飄身轉到她那群兄弟身前,左爪探出,一漢子被她一爪抓下,真是先前罵她“獨眼娘門”那人。對手長刀揮刀,第二心將那人推送到她刀下,那老者刀勢沉猛,收勢不及,長刀已自從自家兄弟喉間滑過,鮮血四散濺落。
老者在第二心引動下誤殺自己兄弟,怒意更甚,第二心又抓起一人扔出,老者一驚,急忙閃避,第二心趁機連進三劍,劍光連成一線,招招不離丟手要害。這三劍劍勢分合無常,聚散不定,乃無花宮絕技“分光合歡劍”中分路劍術。老者當下兩劍,第二心腳尖一卷,將先前抓到那人送到老者刀前。
老者刀勢如覆水之勢,易放難收,“嚓”的一聲,他那兄弟肋骨被他一刀一根根齊齊砍斷,鮮血濺到老者身上。
“這小娘皮恁的狠毒,大家一起上了結了她!”老者兩個兄弟提起手中兵刃,躍馬攻了過來。第二心一隻右眼如若寒電般射到兩人身上,兩人心中沒的一寒。見她左袖一動,兩道黑黝黝的物事向自己飛來。不及閃躲,兩道黑物射入左眼,兩人“啊”的一聲慘叫,左眼角鮮血流溢,從馬上躍下,在地上打滾,雙手抱頭,口中“哦、啊”撕心裂肺般慘叫。
聲音淒楚連屬不斷,在清晨的山野裏回音不斷,兩人在地上不住打滾,雙手忽而重重捶打頭骨,忽而用力亂扯頭皮。如若失魂落魄般瘋癲不止。
周圍的人看的不禁心驚膽戰引馬後退出去。老者望著兩個兄弟,心如刀割,對第二心恨意更熾,鋼刀一圈,揮刀攻上。第二心圈劍一擋,劍勢忽分忽合,將他招式擋住。
他那兩兄弟苦楚忍受了半盞茶時間,右眼角流出如墨黑血,兩人終也斃命。右眼皮一翻,爬出兩隻黑黝黝指甲大小的蠱蟲,第二心一招手,兩隻蠱蟲飛到第二心,被她收入袖筒。眾人見到那兩人臉上肌肉幹癟,如一層薄皮包住骨頭般,再想起方才兩人死前慘狀,一個個頓時駭住。
“‘噬魂蠱’?你是‘掌中蠱、袖中劍’第二心!”老者目露精光,雙目緊緊逼視第二心,他的那群兄弟聽到“第二心”名號,心中駭意更甚。
第二心所使蠱蟲,是無花宮所馴養的“蝕心蠶”,這種蠱蟲本自生長在大理苗疆,後被無花宮的帶回西域馴養,其性甚毒,中者無藥可救,卻從不攻擊主人。一旦被主人放出,便專由人左眼鑽入腦中,破壞人體大腦組織神經,吞噬腦漿腦髓,再由人右眼鑽出,讓人死前受到無限痛苦。
無花宮極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故而無人識得“蝕心蠶”,將其稱其為“噬魂蠱”。當年第二心違反無花宮宮規,無花宮刑罰極酷,第二心逃出宮去,途中被無花宮高手圍攻,傷了左眼,幸好被薛慕白救下。
自此第二心對她左眼甚為敏感,但凡有人提及,第二心絕不留活口,甚至滅人全家。武林中人一提起“掌中蠱、袖中劍”無不魂飛膽散。
老者望著第二心,左手虛捏刀決,舔著血的刀口舞成一陣勁風,霎時間將第二心如一葉孤舟般裹在團團重重銀燦刀影之中。劍影飛動若虹,青泓劍光穿破老者重重劍影,直指老者心口。這一劍來勢奇快,比老者刀法更為簡單淩厲,迫的老者向外連退。
第二心卻不進著,身形如掠紫鵠,搶到一俊秀青年身前,左手五指下按,“嚓”的一聲,五指穿入那人肩骨,用力提起向老者扔去。老者眼見自己兄弟飛到,想要去接,那俊秀青年卻落在自己身前丈餘之地,摔得痙斷頭裂,抽搐幾下斃命。
右腳同時向一旁馬上少年掃去,那人輕功較好,見到第二心一腳掃來,立即從馬上躍起。未及慶幸,心口一涼,第二心左手五指淩淩直直插入心腑,登時斃命,鮮血自心口滾流。
第二心瞬息之間連斃七人,手法陰狠毒辣,看的眾人又驚又駭。老者運到成風,向第二心攻了過來。第二心反手一劍,這一招分中有合合中帶分,聚散之勢無常,老者手腕震得發麻。老者殺紅了眼,竟自不顧,用勁握緊刀又揮劈而上。
第二心探掌又抓,身後一灰衣男子側身後避,第二心屈指一勾又將他送到老者刀下。老者硬生生的收劍後退,第二心微微冷笑,將那男子扔到石壁上摔死。她仇家甚多,決意要將這些人全殲在這裏,以防泄漏行蹤。
老者極重義氣,第二心連害死他兄弟,決意要同他拚個生死,連挽三個刀花,依傍相連,這三招盡是同歸於盡的招式,毫不留退路。這三刀之毒辣,第二心竟也頗為忌憚,向後退出一步。老者借兵刃長於對手,遞招邀攻。
第二心圈劍一封,左掌像一旁的青衣漢子肩頭抓下。一隻手掌自一旁格來,第二心一抓落空,是薛慕白將那人救下。第二心微微一笑,驅劍向前,攻向那老者。
老者刀法剛猛沉穩,與第二心對拆了四五招,覷見她下肋露出破綻,大喜之下,銀刀寒氣陡盛,單刀直入。不想這一刀攻下,第二心挑出一劍,頓時將他兵刃絞住,老者無法抽回兵刃,這才明白,剛才那一破綻是第二心誘招之計。
第二心左爪抓下,“哢”的一聲,將老者大刀從中折斷,手抓一偏,當頭向老者蓋下,離老者頭蓋三寸之距時,皓腕箭般在他眼前穿出,拖住第二心下落的手抓。
薛慕白與第二心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求懇之意。第二心心一軟,収劍撤爪,背過身去。
老者躬身稱謝:“多謝閣下救命之恩,老夫嵩陽崗鮮於貝,請教閣下的萬兒?”
“不敢,在下薛慕白,久聞鮮於寨主之名!”他這話倒也非純粹的客套,他早就聽聞鮮於貝在北方與金人關係曖昧,雖未投敵叛國,卻也總有些見風使舵、投機取巧之嫌,薛慕白大為不喜。
鮮於貝雙眉一挑,雙手一拱:“原來是薛大俠,久聞大名。”心忖薛慕白素稱俠義,卻和第二心這女魔頭在一起,江湖正道,徒有虛名。望望地下死屍一片,二十餘兄弟竟折損了一半,心中血氣一熱,斜眼瞥了第二心一眼,長聲道:“老夫今日不死,他日定向姑娘討回這筆血債!”
斷刀一繞,貼住後心,就要與眾兄弟一起離去。剛走出兩步,鮮於貝手中斷刀倏地飛出,向第二心劃到。誰都沒想到他新敗之餘,苟得殘命,還敢出手偷襲。第二心衣角飛起,刀風破空緊嘯,她反應速急,錯身相避,斷刀在他皓如白雪的手背心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第二心怒不可遏,順勢合身而上,五指在他頭蓋骨上留下五個窟窿,泛著黑氣的鮮血順著她指尖流上。鮮於貝毫無要避的意思,臨死前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滾!”第二心一聲清叱,一頭秀發毛倒豎衝起,五爪鮮血淋漓,右眼中滿是怨毒之意,娟秀麵容扭曲成無限殺機,哪還有半分人的模樣?就像是九幽地獄的厲魔!鮮於貝的那些兄弟哪還敢起報仇之心?紛紛上馬卷塵而去。
望著那些人消失,第二心無邊殺氣慢慢退去,似乎再也支撐不住,“噗”一大口鮮血如箭射出,薛慕白一驚,張開雙臂,讓她倒在自己懷中,聽她喃喃說道:“他……刀上有……有……毒……”
薛慕白粗通醫理,搭上她脈搏,知道她方才全力一擊斃了鮮於貝,牽動內息,加速毒性發作,現在毒性已侵入心脈,若無解藥,一時三刻便要斃命。這女子殺人無算,但一顆心始終寄在他身上,薛慕白自知今生無以為報,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麵前死去。
懷摟第二心走到鮮於貝屍體前,翻來覆去將他全身上下搜尋了個遍,哪裏有解藥的影子?見到第二心嘴角蠕動,薛慕白似乎聽到她在說些什麼,湊耳過去,聽她說道:“我……懷中……有藥……”
薛慕白此刻再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伸手入懷,在她懷中找到一個小瓶,興中一喜,一股淡淡的梅花之香散開。薛慕白喂她服下藥丸,找了處僻靜地,灌輸內力給她。
過了大半個時辰,薛慕白覺到她氣息漸強,知道她數日之內不會有性命之憂。想起她雖作惡非少,但一聲淒苦又有誰來問津?再想起自己對師妹一片癡情,她卻已經嫁人為妻,自己又何苦執迷與她不放?第二心對自己癡情不變,自己為何總拒之於千裏之外?
再看她如花麵靨,心忖:“我當真對她沒動過情?還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一顆心忽的柔了,又想起此行目的,又自艾自怨起來:“如今大事未成,大業未了,我卻還在這牽扯於兒女私情,薛慕白呀薛慕白,你的滿腔雄心大誌哪裏去了?”
將第二心摟緊在懷,這才發覺第二心身上淡淡清香宜人,心忖:“她也是一個佳人。”說道:“心,你對我的情意我都明白。若天可憐見,薛某能夠脫身而回,定帶你訪尋名醫,治好你身上之毒,之後帶你浪跡天涯,去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第二心聽到這裏,眼淚開心的流了出來,抓著薛慕白的手顫抖起來,這是她最想聽到的話,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可以了了。隻覺平生所受之苦在這一刻終止,薛慕白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入贅冰窖:“若皇天不佑,我們來世再做夫妻……”
第二心聽他說過的決絕,情知他此去九死一生,一顆心忽的碎了,一會兒好似看到他被金兵亂箭射死,一會兒好似看到他被金兵鐵騎踩成肉泥,一會兒又好似又看到他被金兵生俘,拉到街上砍頭……
一顆心柔腸百轉,薛慕白見她慘寰麵色神情焦急,身子亂顫,知她在擔憂自己,見她嘴角努動,似有話說,湊耳過去,聽她說道:“抱我……”
薛慕白現在對她有求必應,緊緊將她摟住。第二心雙臂緊緊抱住薛慕白後心,用盡殘力,雙手五指屈指成勾,奮力在她後肩插下,情知這一插兩人今生難結鴛鴦,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送死,她隻能這麼做。
薛慕白如遭穿琵琶之厄,額間汗水大如黃豆,聽到第二心有氣無力般說道:“我絕不可…….不可以……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就算你恨我……”身子一翻,兩人卷在一起,往山坡下滾去。薛慕白此刻全無力氣掙紮。
山坡間荊棘叢生,兩人衣衫被劃成條條道道,身上被紮出一個個小小的血洞,第二心兀自緊抱薛幕白不放。突然間薛慕白頭頂一痛,立時昏迷了過去,敢情撞到了一塊巨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