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愣住。
官兵們成隊持戈、戢奔來,一一喝問攤商及過往的民眾,可否看到是誰撕的告示?攤商及民眾,皆被官兵這突來的舉動,威嚇住,皆惶懼搖頭。官兵茫茫然搜尋,未有所獲,卻將怒氣發洩於民眾身上,隻見路邊攤子,一個個被他們掀翻,攤商們叫苦不迭,卻敢怒不敢言,一般民眾則紛紛走避。李恬尋找馮茜身影未果,正感悵然,突見官兵舉動,不禁義憤填膺,乃隨手拾起掉落地下的水果、物品,擲向逞兇的官兵:
「你們好沒有法度,自己無能,為什麼這樣欺壓百姓?」李恬怒罵官兵。官兵未料一介女孩,居然敢如此大膽,立即轉而將注意力,集中於李恬身上,個個露出垂涎之色,對她百般揶揄與輕薄。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今天要是碰了本姑娘一根汗毛,管教你們見不到明早的太陽。」李恬立覺孤單與心慌。
官兵們將李恬團團包圍,輕蔑的哈哈大笑。
李恬被激怒了,忘情高喊:「……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哪!來人哪!」
此時,邱嬤嬤派出尋找李恬的東宮護衛,聽到李恬呼救的聲,均奔來,將官兵一一撂倒。一名護衛將跌坐在地上的李恬扶起:「郡主,對不起,小人護駕來遲……。」
官兵們一聽「郡主」二字,俱震駭的麵麵相覷,一個個正打算轉身開溜,此時,李恬見靠山已至,又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拍拍身上的塵土,對護衛:「你們快去好好教訓他們!」
護衛們應命,各各奮勇上前,將在場官兵打的落花流水,跪地討饒。
「再打……再打……看他們還敢不敢欺侮人……!」李恬總算出了一口惡氣,高興的拍手叫好。
民眾亦聚攏過來看熱鬧。郭曖騎馬至,居高臨下見官兵被人毆打,立即跳躍下馬,穿躍人牆,來至陣中,將護衛們一個個推開:
「你們居然敢當街責打官兵,想是要造反嗎?」
「郭曖!」李恬一見郭曖,喜出望外。
郭曖此時,方看見李恬,行禮恭敬一揖:「參見郡主!」
李恬一見郭曖冷淡生份的樣子,不禁大失所望,轉臉再對護衛:「再打……再打……好好教訓他們!」
護衛遵照李恬命令,又開始作勢要毆打官兵。:
「你們還敢毆打官兵,當真是要給郡主惹禍嗎?」郭曖製止護衛的行動。
「我叫你們打,你們就打……你們敢不聽我的話嗎……?」李恬頓覺顏麵受損,斥護衛。
「郡主,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妳這樣命兩方官兵對打,國家的律法何在、體麵何在?」郭曖無奈婉言券李恬。
「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事麼……?」李恬沒想到郭曖居然當街教訓她,更感委屈。
「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事,都有管理他們的官署懲治他們,輪不到郡主……」
圍觀的民眾,紛紛對郭曖的話點頭稱是。李恬轉羞憤:
「郭曖,你太欺負人了,居然敢這麼當街教訓我?……你知道我一大早跑出來,是為了什麼嗎?」李恬再也難忍即將溢出的淚水,不等郭曖回答,即捂麵轉身跑開,郭曖錯愕,上馬急追。
李恬回到東宮自己的閨房中,默默坐妝台前,生著悶氣。
「聽說郭公子正在前殿,向小殿下稟報追緝擄走娘娘疑犯的事,郡主可想前去問問相關狀況……。」鈴鐺來報。
「我不去,隻要郭曖在,我就不去前殿……」
鈴鐺看出李恬是因為在街頭上的事,餘怒未消:「那這樣好了,奴婢這就去報告吳總管,請他派人把郭公子轟出去。」鈴鐺言罷外行。
「鈴鐺!」李恬一把抓住鈴鐺,害羞的笑起來。
此時,小太監來報,長安專管治安的小吏楊力行,因部屬冒犯郡主事,特來東宮請罪:
「小殿下請郡主親自去發落呢!」
「他來的正好!」李恬精神一震,外行。
「郡主不是說,隻要郭曖在,就不去前殿……」鈴鐺仍揶揄著李恬。
李恬害羞一笑。前殿,郭曖、李適在東宮前殿,分賓主而坐。
楊力行神色倉皇的立於門口。
李適鬱悶的喝了一口茶,拿起一卷文書審閱:「馮剛如果確實死了,是罪有應得,否則我早晚也會要了他的命……你看……這就是地方官員所陳報有關馮剛和那丟鏢的女子的,看來全是鬼話!」李適憤怒的將書卷丟擲地上。
「參見郡主……。」楊力看見李恬來到,急忙趨前對跪。
「郡主。」郭曖亦起身,向李恬禮貌一揖。李恬有意給郭曖好看,故意對他視而不見。
「…適才,都是那些猴仔子們,冒犯了郡主,小臣已經將他們嚴加治罪,請郡主光鑒……。」楊力行惶惶不安的說。
「將他們嚴加治罪就算了嗎?你馭下無方,導致他們這般無法無天,難道你就不須負責嗎?」李恬有意借題發揮。楊力瑟縮不語。
李恬見郭曖無反應,不覺氣上心頭,怒指楊力:「去,你到院裡去跪著,沒有我的話,不準起來!」
「……郡主……」楊力震懾,向郭曖、李適投以求救的目光。李恬見郭曖仍無反應,益覺有氣難平,再怒指楊力:「還不到院裡去跪著,聽到沒有?」
楊力見沒有奧援,隻得挪動雙腿。
「楊大人請慢!」郭曖再也按捺不住的開口了:「郡主,楊大人如果有過,應送吏部查處治罪,郡主如此以私刑羞辱朝廷命官,不僅不合朝廷律法,恐怕也有傷太子殿下的聲譽和體麵!」
李恬是可忍孰不可忍:「郭曖,你剛才當眾羞辱我,還不夠嗎?現在居然敢再當眾教訓我?」
「郡主何出此言?」郭曖錯愕。
「我這個妹妹一向就是這樣,你就別理她,隨她去吧!」李適把郭曖拉過一邊說。
鈴鐺是深知李恬的心事的,此時她終於鼓起勇氣對郭曖:「郭公子,你知道今天一早,郡主跑出府,都是為了去找你麼……。」
「郡主去找我?」郭曖一愣。
「郡主急著找郭公子,是關心郭公子手臂上的傷……。」鈴鐺氣郭曖的渾然不知。
「我手臂上的傷,已經大致好了……。」
「鈴鐺,妳要是再敢胡說,當心我打妳!」李恬焦急自己的心事被說破,怒斥鈴鐺。
「邱嬤嬤擔心妹妹的安危,不讓妳隨便亂跑……我看就這樣吧,以後妹妹隻要想出去,就由郭曖相伴,這樣就不會出亂子,大家也可以放心。」李適看出李恬心事。
李恬一聽李適的話,喜上眉梢:「嬤嬤那兒……。」
「我去對她說!」李適爽快回答。
「小殿下,這恐怕不行,郭曖另有公幹!」郭曖焦急的。
「陪伴郡主,也是公幹。」李適說,郭曖無話可雲,滿麵無奈。
「我現在就要出去!」李恬總算露出欣喜、得意的一笑。
「郡主,現在想去哪裡?」郭曖愕然。
「母親是到慈恩寺還願的時候失蹤的,我也想到那裡去,求求菩薩保佑母親,早日回來和我們團聚!」
「妹妹有這個心,真是太好了,郭曖,如何?」
「郡主,請吧!」郭曖無奈地隨李恬出門。
「現在,京裡麵的景況還亂的很,我多派幾個人保護你們去吧?」李適追李恬。
「不用了,我有郭曖保護就可以了!」李恬頭也不回地。巍峨的廟宇,依山而立,悠揚的梵音與鐘聲,遠遠傳來。和尚們盤坐誦經、磬聲此起比落。端坐蓮花座上的佛像依然莊嚴,並慈靄的俯瞰大地。許多善男信女,分別叩拜禮佛。李恬持香至,禮佛下跪,郭噯隨其後,亦跪。
「……求菩薩保佑母親,早日平平安安回來和我們團聚,信女李恬一定奏請皇爺爺,重建這座廟宇、為菩薩再塑金身!」李恬眼中含淚,低聲訟唸,而後與分別郭噯向佛三叩首。
郭噯培李適燒完香,沿寺廟石階而下。階下有許多攤商,正忙碌的做生意,其中有賣膏藥、有雜耍、有人賣著各式小點心及食物。李恬一時忘卻憂煩,貪玩的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不遠處,馮茜看見二人,開始一刻不鬆懈的,緊盯二人的行蹤。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郭曖說。
「為了出來這一趟,我可下了許多功夫,現在,我才不要這麼早就回去呢。」李恬仍悠閒的前行。
許多和尚沿途化緣,每一個人手中敲著的木魚聲音,震人心弦。人們紛紛掏出身上銅板,丟入和尚手裡的缽中。
「郭曖,我沒有帶銀子,你幫我捐一點錢吧!」李恬說。
郭曖捐出一錠的銀子。和尚帶著幾分邪氣地的問:「二位是郭公子和東宮郡主吧?」
「正是!」郭曖詫異,回答。
「果然是出身富貴,出手就是不一樣!」和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中之缽拋出,缽內銅板、銀子,立即像雪花一般飄灑空中。
所有和尚,俱陡的脫掉迦紗,躍起,一起將缽拋出。缽內銅板、銀子,霎時皆轉化為利器,擊向郭曖、李恬。攤商們忙不迭搶救商品、叫苦連連。民眾被這突來的狀況,嚇的尖叫聲四起,並往各處奔逃路、走避。李恬不懂拳腳,亦胡亂筆劃、反抗,郭曖既要阻止假和尚的攻勢,又要保護李恬,真是苦不堪言。
郭噯、李恬逐漸不敵。
「郡主,濮固瑒來也!」濮固瑒高叫一聲,頃刻間,已至李恬身邊,加入戰局:「郡主,請放心,隻要有我在,一切就搞定了!」濮固瑒悄聲對李恬說。
三人奮勇抵抗,爭奈歹徒勢強,難以取勝脫身。
此時,馮茜爲了替父母消災祈福,恰巧來到慈恩寺,不想居然會看到郭曖、李恬遭難。對郭曖,她有感恩,尤其是他父親代國公郭子儀對父親馮剛的恩義,更使她感念在心,所以立即出手相救,她以其絕妙的輕功和武藝,從天而降,抵住冒牌和尚們的攻勢,解了三人之圍。
歹徒逐漸不敵,望風而逃。
「多謝女俠相助!」郭噯對穿著赭衣、蒙麵的馮茜抱拳一揖。
「就是她胡亂撕朝廷捉拿馮剛的告示,還把我打到在地!」李恬嬌喘不止,一見馮茜,激動地撲打向馮茜。
馮茜有意謙讓,乃不停閃躲李恬的攻勢,怎奈李恬之攻勢愈猛,馮茜不得已,又將之擊倒在地上,而後輕身躍起,離開現場,身手之矯捷,旁觀眾人皆驚嘆。
「女俠請留步!」郭噯不待思索,立即追趕馮茜。
「郭曖,你給我回來!」李恬情急驚叫,郭曖不理會,仍追趕著馮茜。
「郡主,別管他們了,讓我看一下,妳有沒有受傷?」濮固瑒扶起李恬,關心、輕柔地,拍去其身上的塵土。李恬完全不在意濮固瑒的關懷,率性將其手甩開,快步朝郭曖所在方向奔去。
濮固瑒氣結。現在,馮茜來到這座大宅,乃是田承嗣因多立軍功,由李亨下旨,特別為他蓋建的,位置就在長安城內,距帝居不遠。馮茜未上山學藝的時候,曾在父親馮剛帶領下,多次來此地遊玩。由於田承嗣喪妻多年,膝下隻有一子田子華,又長年不在身邊,因此,他對馮茜真是寵逆有加,特收她為義女。
父親因爭戰離京以後,馮茜就再也沒有來此了。現在她想起以往種種,恍如隔世。
在管家田福的帶領下,馮茜穿過大大的院落,看見各角落均栽種的各色菊花,燦爛怒放,美不勝收。
「我家大人早就料到姑娘這幾天一定會到,早就吩咐下去,一定要用心款待姑娘呢!」田福說。
「是嗎?」馮茜有些錯愕。
二人即將行至廳堂,田承嗣快步出迎,他歡欣地:「茜兒!」
「……乾爹!」馮茜激動、興奮,跪。大明宮的含元殿翔鸞閣內,李亨、張後,正對坐品茗。禦案上,擺列成堆奏摺。
李輔國一旁侍立。
「太子率大軍在鄴城,和逆賊安慶緒、史思明首戰,就能獲得勝利,這都是皇後推薦得人…!」李亨欣慰地說。
「臣妾怎敢居功,這都是倚賴陛下鴻福,倒是五郎日夜差人督辦糧草、後援,也確實辛苦了。」張後說。
「那也得多虧皇後娘娘妳督導得宜。」李輔國諂媚的看著張後。
「你們也不必互相恭維了,朕知道你們二人是朕身邊的兩大支柱,朕是少不了你們的!隻是……太子妃一直沒有消息,難道……」李亨轉焦慮、憂傷:「找一個人真這麼難麼?我堂堂皇室,連對一位失蹤在外的兒媳婦都一籌莫展,怪不得那些異族、二臣,敢如此撒野!」李亨疲累,起身,張後扶他至一軟榻旁,服侍其躺下。
「……朝中可用的人、可用的方法都用了,還是找不到人,又有什麼法子呢?」張後說。
「微臣以為:最主要的是,此事關係皇家體麵,不能大張旗鼓的辦,所以纔會一直沒有進展,無論如何這件事,一定暗藏一個重大陰謀,說不定會動搖國本……。」李輔國說。
「這個朕何嘗不知,隻是有心無力,一切隻有靠你們多費心了!」
「陛下放心,臣妾和五郎一定會盡心的。」
「目前,太子出征在外,他那一家子,你們也得幫忙照應、照應。」
「臣妾一直在做的。」
「這麼多大臣上奏章,請求迎奉太上皇回京,不知道皇後和李卿的意思……!」李亨視禦案奏摺。
「太上皇和陛下是父子恩情,如果他回來以後,保證不會謀求復位、不幹預朝政,臣妾以為當然可以迎奉他回來!」
「臣以為陛下以孝治天下,太上皇長年流落在外,自然不太妥當,所以隻要他沒有非份之念,當然應該接他回鑾,以免授天下臣民以口實。」李輔國說罷,與張後互相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
李亨沈思:「…父皇已經因為荒怠政務,而引發安史叛亂、天下擾攘,全國元氣,至今還沒有恢復,現在他又已年高體衰,應該不會再有復位之想……!」
「既然如此,臣妾就贊成接他回京。」張後說。
「李輔國聽旨!」李亨說:「朕命你即刻派人前往成都,迎接太上皇回鑾!」
「微臣領旨。」李輔國跪領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