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清晨五時許,疏疏落落下了幾點雨。有風。比昨晚上是涼快得多了。華氏寒暑表降低了差不多十度。但是到了九時以後,太陽光射散了陰霾的雲氣,像一把火傘撐在半天,寒暑表的水銀柱依然升到八十度,人們便感得更不可耐的熱浪的威脅。

拿著“引”字白紙帖的吳府執事人們,身上是黑大布的長褂,腰間扣著老大厚重又長又闊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帶,在烈日底下穿梭似的剛從大門口走到作為靈堂的大客廳前,便又趕回到大門口再“引”進新來的吊客——一個個都累得滿頭大汗了。十點半鍾以前,這一班的八個人有時還能在大門口那班“鼓樂手”旁邊的木長凳上尖著屁股坐這麼一二分鍾,撩起腰間的白布帶來擦臉上的汗,又用那“引”字的白紙帖代替扇子,透一口氣,抱怨吳三老爺不肯多用幾個人;可是一到了毒太陽直射頭頂的時候,吊客像潮水一般湧到,大門口以及靈堂前的兩班鼓樂手不換氣似的吹著打著,這班“引”路的執事人們便簡直成為來來往往跑著的機器,連抱怨吳三老爺的念頭也沒有工夫去想了,至多是偶然望一望靈堂前伺候的六個執事人,暗暗羨慕他們的運氣好。

汽車的喇叭叫;笛子,嗩呐,小班鑼,混合著的“哀樂”;當差們擠來擠去高呼著“某處倒茶,某處開汽水”的叫聲;發車飯錢處的爭吵;大門口巡捕暗探趕走閑雜人們的吆喝;煙卷的辣味,人身上的汗臭:都結成一片,彌漫了吳公館的各廳各室以及那個占地八九畝的園子。

靈堂右首的大餐室裏,滿滿地擠著一屋子的人。環洞橋似的一架紅木百寶櫥,跨立在這又長又闊的大餐室的中部,把這屋子分隔為前後兩部。後半部右首一排窗,望出去就是園子,緊靠著窗,有一架高大的木香花棚,將綠蔭和濃香充滿了這半間房子;左首便是牆壁了,卻開著一前一後的兩道門,落後的那道門外邊是遊廊,此時也擺著許多茶幾椅子,也攢集著一群吊客,在那裏高談闊論;“標金”,“大條銀”,“花紗”,“幾兩幾錢”的聲浪,震得人耳聾,中間更夾著當差們開汽水瓶的嗤的聲音。但在遊廊的最左端,靠近著一道門,卻有一位將近三十歲的男子,一身黃色軍衣,長統馬靴,左胸掛著三四塊景泰藍的證章,獨自坐在一張搖椅裏,慢慢地喝著汽水,時時把眼光射住了身邊的那一道門。這門現在關著,偶或閃開了一條縫,便有醉人的脂粉香和細碎的笑語聲從縫裏逃出來。

忽然這位軍裝男子放下了汽水杯子站起來,馬靴後跟上的鋼馬刺碰出叮——的聲音,他作了個立正的姿勢,迎著那道門裏探出來的一個女人的半身,就是一個六十度的鞠躬。

女人是吳少奶奶,冷不防來了這麼一個隆重的敬禮,微微一怔。但當這位軍裝男子再放直了身體的時候,吳少奶奶也已經恢複了常態,微笑點著頭說:“呀,是雷參謀!幾時來的?——多謝,多謝!”

“哪裏話,哪裏話!本想明天來辭行,如今恰又碰上老太爺的大事,是該當來送殮的。聽說老太爺是昨晚上去世,那麼,吳夫人,您一定辛苦得很。”

雷參謀謙遜地笑著回答,眼睛卻在打量吳少奶奶的居喪素裝:黑紗旗袍,緊裹在臂上的袖子長過肘,裾長到踝,怪幽靜地襯出頎長窈窕的身材;臉上沒有脂粉,很自然的兩道彎彎的不濃也不淡的眉毛,眼眶邊微微有點紅,眼睛卻依然那樣發光,滴溜溜地時常轉動,——每一轉動,放射出無限的智慧,無限的愛嬌。雷參謀忍不住心裏一跳。這樣清麗秀媚的“吳少奶奶”在他是第一次看到,然而埋藏在他心深處已有五年之久的另一個清麗秀媚的影子——還不叫做“吳少奶奶”而隻是“密司林佩瑤”,猛的浮在他眼前,而且在啃齧他的心了。這一“過去”的再現,而且恰在此時,委實太殘酷!於是雷參謀不等吳少奶奶的回答,咬著嘴唇,又是一個鞠躬,就趕快走開,從那些“標金”“棉紗”的聲浪中穿過,他跑進那大餐室的後半間去了。

剛一進門,就有兩個聲音同時招呼他:“呀!雷參謀!來得好,請你說罷!”這一聲不約而同的叫喚,像禁咒似的立刻奏效;正在爭論著什麼事的人聲立刻停止了,許多臉都轉了方向,許多眼光射向這站在門邊的雷參謀的身上。尚在雷參謀腦膜上粘著的吳少奶奶淡妝的影子也立刻消失了。他微微笑著,眼光在眾人臉上掃過,很快的舉起右手碰一下他的軍帽沿,又很快的放下,便走到那一堆人跟前,左手拍著一位矮胖子的肩膀,右手抓住了伸出來給他的一隻手,好像鬆出一口氣似的說道:“你們該不是在這裏討論幾兩幾錢的標金和花紗罷?那個我是全然外行。”矮胖子不相信似的挺起眉毛大笑,可是他的說話機會卻被那位伸手給雷參謀的少年搶了去了:“不是標金,不是花紗,卻也不是你最在行的狐步舞,探戈舞,或是《麗娃麗妲》歌曲,我們是在這裏談論前方的軍事。先坐了再說罷。”“哎!黃奮!你的嘴裏總沒有好話!”雷參謀裝出抗議的樣子,一邊說,一邊皺一下眉頭,便擠進了那位叫做黃奮的西裝少年所坐的沙發榻裏。和雷參謀同是黃埔出身,同在戰場上嗅過火藥,而且交情也還不差,但是雷參謀所喜歡的擅長的玩意兒,這黃奮卻是全外行;反之,這黃奮愛幹的“工作”雖然雷參謀也能替他守秘密,可是談起來的時候,雷參謀總是搖頭。這兩個人近來差不多天天見麵,然而見麵時沒有一次不是吵吵鬧鬧的。現在,當這許多麵熟陌生的人們跟前,黃奮還是那股老脾氣,雷參謀就覺得怪不自在,很想躲開去,卻又不好意思拔起腿來馬上就走。

靜默了一刹那。似乎因為有了新來者,大家都要講究禮讓,都不肯搶先說話。此時,麇集在這大餐室前半間的另一群人卻在嘈雜的談話中爆出了哄笑。“該死!。還不打他?”夾在笑聲中,有人這麼嚷。雷參謀覺得這聲音很熟,轉過臉去看,但是矮胖子和另一位細頭長脖子的男人遮斷了他的視線。他們是坐在一張方桌子的旁邊,背向著那架環洞橋式的百寶櫥,桌子上擺滿了汽水瓶和水果碟。矮胖子看見雷參謀的眼光望著細頭長脖子的男人,便以為雷參謀要認識他,趕快站起來說:“我來介紹。雷參謀。這位是孫吉人先生,太平洋輪船公司總經理。”雷參謀笑了,他對孫吉人點點頭;接過一張名片來,匆匆看了一眼,就隨便應酬著:“孫先生還辦皖北長途汽車麼?一手兼綰水陸交通。佩服,佩服。”“可不是!孫吉翁辦事有毅力,又有眼光,就可惜這次一開仗,皖北恰在軍事區域,吉翁的事業隻得暫時停頓一下。——但是,雷參謀,近來到底打得怎樣了?”

矮胖子代替了孫吉人回答。他是著名的“喜歡拉攏”,最會替人吹,朋友中間給他起的諢名叫“紅頭火柴”,——並非因為他是光大火柴廠的老板,卻實在是形容他的到處“一擦就著”就和紅頭火柴差不多。他的真姓名周仲偉反而因此不彰。

當下周仲偉的話剛剛出口,就有幾個人同聲喊道:“到底打得怎樣了?怎樣了?”雷參謀微微一笑,隻給了個含糊的回答:“大致和報紙上的消息差不多。”“那是天天說中央軍打勝仗羅,然而市麵上的消息都說是這邊不利。報紙上沒有正確的消息,人心就更加恐慌。”

一位四十多歲長著兩撇胡子的人說,聲音異常高朗。雷參謀認得他是大興煤礦公司的總經理王和甫;兩年前雷參謀帶一團兵駐紮在河南某縣的時候,曾經見過他。

大家都點頭,對於王和甫的議論表同情。孫吉人這時搖著他的長脖子發言了。

“市麵上的消息也許過甚其詞。可是這次來的傷兵真不少!敝公司的下水船前天在浦口臨時被扣,就運了一千多傷兵到常州,無錫一帶安插。據傷兵說的看來,那簡直是可怕。”

“日本報上還說某人已經和北方默契,就要倒戈!”

坐在孫吉人斜對麵的一位絲廠老板朱吟秋搶著說,敵意地看了雷參謀一眼,又用肘彎碰碰他旁邊的陳君宜,五雲織綢廠的老板,一位將近四十歲的瘦男子。陳君宜卻隻是微笑。

雷參謀並沒覺到朱吟秋的眼光有多少不友意,也沒留意到朱吟秋和陳君宜中間的秘密的招呼;可是他有幾分窘了。身為現役軍人的他,對於這些詢問,當真難以回答。尤其使他不安的,是身邊還有一個黃奮,素來慣放“大炮”。沉吟了一下以後,他就看著孫吉人說:“是貴公司的船運了一千傷兵麼?這次傷的人,光景不少。既然是認真打仗,免不了犧牲;可是敵方的犧牲更大!黃奮,你記得十六年五月我們在京漢線上作戰的情形麼?那時,我們四軍十一軍死傷了兩萬多,漢口和武昌成了傷兵世界,可是我們到底打了勝仗呢。”

說到這裏,雷參謀的臉上閃出紅光來了;他向四周圍的聽者瞥了一眼,考察他自己的話語起了多少影響,同時便打算轉換談話的方向。卻不料黃奮冷笑著說出這麼幾句尖利的辯駁:“你說十六年五月京漢線上的戰事麼?那和現在是很不相同的呀!那時的死傷多,因為是拚命衝鋒!但現在,大概適得其反罷?”就好像身邊爆開了一顆炸彈,雷參謀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站了起來,向四周圍看看,驀地又坐了下去,勉強笑著說:“老黃,你不要隨便說話!”“隨便說話?我剛才的話語是不是隨便,你自然明白。不然,為什麼你到現在還逗留在後方?”

“後天我就要上前線去了!”

雷參謀大聲回答,臉上逼出一個獰笑。這一聲“宣言”式的叫喊,不但傾動了眼前這一群人,連那邊——前半間的人們,也都受了影響;那邊的談話聲突然停止了,接著就有幾個人跑過來。他們並沒聽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隻看見“紅頭火柴”周仲偉堆起滿臉笑容,手拉著雷參謀的臂膊,眼看著孫吉人說:“吉翁,我們明天就給雷參謀餞行,明天晚上?”

孫吉人還沒回答,王和甫搶先表示同意:“我和雷參謀有舊,算我的東罷!——再不然,就是三個人的公份,也行。”

於是這小小的臨時談話會就分成了兩組。周仲偉,孫吉人,王和甫以及其他的三四位,圍坐在那張方桌子旁邊,以雷參謀為中心,互相交換著普通酬酢的客氣話。另一組,朱吟秋,陳君宜等八九人,則攢集在右首的那排窗子前,大半是站著,以黃奮為中心,依然在談論著前方的勝敗。從那邊——大餐室前半間跑來的幾位,就加入了這一組。黃奮的聲音最響,他對著新加進來的一位唐雲山,很露骨地說:“雲山,你知道麼?雷鳴也要上前線去了!這就證明了前線確是吃緊;不然,就不會調到他。”

“那還用說!前幾天野雞崗一役,最精銳的新編第一師全軍覆沒。德國軍官的教練,最新式的德國軍械,也抵不住西北軍的不怕死!——可是,雷鳴去幹什麼?仍舊當參謀罷?”

“大概是要做旅長了。這次陣亡的旅團長,少說也有半打!”

“聽說某要人受了傷,某軍長戰死,——是假呢,是真?”

朱吟秋突然插進來問。唐雲山大笑,眼光在黃奮臉上一掠,似乎說:“你看!消息傳得廣而且快!”可是他的笑聲還沒完,就有一位補充了朱吟秋的報告:“現在還沒死。光景是重傷。確有人看見他住在金神父路的法國醫院裏。”

說這話的是陳君宜,似乎深恐別人不相信他這確實的消息,既然用了十分肯定的口吻,又掉轉頭去要求那位又高又大的丁醫生出來作一個旁證:“丁醫生,你一定能夠證明我這消息不是隨便說說的罷?法國醫院裏的柏醫生好像就是你的同學。你不會不知道。”

大家的眼光都看定了丁醫生了。在先,丁醫生似乎摸不著頭腦,不懂得陳君宜為什麼要拉扯到他;但他隨即了然似的一笑,慢慢地說:“不錯。受傷的軍官非常多。我是醫生,什麼槍彈傷,刺刀傷,炮彈碎片傷,我不會不知道,我可以分辨得明明白白;但是講到什麼軍長呀,旅團長呀,我可是整個兒攪不明白。我的職業是醫生,在我看來,小兵身上的傷和軍長身上的傷,根本就沒有什麼兩樣:所以弄來弄去,我還是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軍長,或者誰是軍長!”

嗤!——靜聽著的那班人都笑出聲來了。笑聲過後,就是不滿意。第一個是陳君宜,老大不高興地搖著頭。七嘴八舌的爭議又起來了。但是忽然從外間跑來了一個人,一身白色的法蘭絨西裝,梳得很光亮的頭發,匆匆地擠進了丁醫生他們這一堆,就像鳥兒揀食似的揀出了一位穿淡青色印度綢長衫,嘴唇上有一撮“牙刷須”的中年男子,拍著他的肩膀喊道:“壯飛,公債又跌了!你的十萬裁兵怎樣?謠言太多,市場人氣看低,估量來還要跌哪!”

這比前線的戰報更能震動人心!嘴唇上有一撮“牙刷須”的李壯飛固然變了臉色,那邊周仲偉和雷參謀的一群也趕快跑過來探詢。這年頭兒,凡是手裏有幾文的,誰不鑽在公債裏翻觔鬥?聽說是各項公債庫券一齊猛跌,各人的心事便各人不同:“空頭”們高興得張大了嘴巴笑,“多頭”們眼淚往肚子裏吞!

“公債又跌了!停板了!”

有人站在那道通到遊廊去的門邊高聲喊叫。立刻就從遊廊上湧進來一彪人,就是先前在那裏嚷著“標金”“花紗”“幾兩幾錢”的那夥人,都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向這邊探一下,向那邊擠一步,亂烘烘地問道:“是關稅麼?”

“是編遣麼?”

“是裁兵麼?”

“棺材邊!大家做吳老太爺哪!”

這一句即景生情的俏皮話引得一些哭喪著臉兒的投機失敗者也破聲笑了。此時尚留在大餐室前半間的五六位也被這個突然卷起來的公債旋渦所吸引了。可是他們站得略遠些,是旁觀者的態度。這中間就有範博文和蓀甫的遠房族弟吳芝生,社會學係的大學生。範博文閉起一隻眼睛,嘴裏喃喃地說:“投機的熱狂喲!投機的熱狂喲!你,黃金的洪水!泛濫罷!泛濫罷!衝毀了一切堤防!。”於是他猛的在吳芝生的肩頭拍一下,大聲問道:“芝生,剛才跑進來的那個穿白色西裝的漂亮男子,你認識麼?他是一個怪東西呢!韓孟翔是他的名字,他做交易所的經紀人,可是他也會做詩,——很好的詩!咳,黃金和詩意,在他身上,就發生了古怪的聯絡!——算了,我們走罷,找小杜和佩珊去罷!那邊小客廳裏的空氣大概沒有這裏那麼混濁,沒有那麼銅臭衝天!”

範博文不管吳芝生同意與否,拉住他就走。此時哄集在大餐室裏的人們也漸漸走散,隻剩下五六位,——和公債漲跌沒有多大切身關係的企業家以及雷參謀,黃奮,唐雲山那樣的政治人物,在那裏喝多量的汽水,談許多的話。可是他們的談話題材現在卻從軍事政治移到了娛樂——輪盤賭,鹹肉莊,跑狗場,必諾浴,舞女,電影明星;現在,雷參謀覺得發言很自由了。

時間也慢慢地移近了正午。吊客漸少。大門口以及靈堂前的兩班鼓樂手現在是“換班”似的吹打著。有時兩班都不作聲,人們便感到那忽然從耳朵邊抽去了什麼似的異樣的清寂。那時候,“必諾浴”,“舞女”,“電影明星”,一切這些魅人的名詞便顯得格外響亮。

驀地大家的嘴巴都閉住了,似乎這些赤裸裸的肉感的縱談在這猛然“清寂”的場合,有點不好意思。

唐雲山下意識地舉起手來搔他那光禿禿的頭頂,向座中的人們瞥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於是大家也會意似的一陣轟笑,挽回了那個出乎意料之外的僵局。

笑聲過後,雷參謀望著周仲偉,很正經地說:“大家都說金貴銀賤是中國振興實業推廣國貨的好機會,實際上究竟怎樣?”周仲偉閉了眼睛搖頭。過一會兒,他這才睜開眼來忿忿地回答:“我是吃盡了金貴銀賤的虧!製火柴的原料——藥品,木梗,盒子殼,全是從外洋來的;金價一高漲,這些原料也跟著漲價,我還有好處麼?采購本國原料罷?好!原料稅,子口稅,厘捐,一重一重加上去,就比外國原料還要貴了!況且日本火柴和瑞典火柴又是拚命來競爭,中國人又不知道愛國,不肯用國貨,。”

但是周仲偉這一套提倡國貨的大演說隻好半途停止了,因為他瞥眼看見桌子上賽銀煙灰盤旁邊的火柴卻正是瑞典貨的鳳凰牌。他不自然地“咳”了幾聲,掏出一塊手帕來撳在他的胖臉上拚命的揩。唐雲山笑了一笑,隨手取過那盒瑞典火柴來又燃起一根茄立克,噴出一口濃煙,在周仲偉的肩頭猛拍了一下說:“對不起,周仲翁。說句老實話,貴廠的出品當真還得改良。安全火柴是不用說了,就是紅頭火柴也不能‘到處一擦就著’,和你仲翁的雅號比較起來,差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