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武後平反叛 徐敬業兵敗(3 / 3)

“大哥說得對。”披著一條床單,凍得直打哆嗦的徐敬猷說,“爺爺過去在高麗有好多熟人好友,高麗國,隻要一提爺爺的大名‘徐茂公’,肯定他們對咱都高接遠送。”

突然船頭上傳來一串笑聲,眾人轉眼一看,是駱賓王,隻見他佇立船頭,望著蒼茫的大海迎風在笑,徐敬業不高興地問:“你笑什麼?”

“我笑我自己!”駱賓王望著那遙遠的天邊不斷翻湧而來的海浪,搖了搖頭說:“我笑一個人在海的麵前顯得多麼渺小,我笑在沉默的海的麵前,人的躁動是多麼可笑。想當初,咱們誓師揚州,傳檄天下,是何等的壯烈!什麼‘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鳴則山嶽麗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什麼‘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現在再想想,簡直都是囈語。”

“怎麼?賓王你後悔了?”徐敬業緊盯著駱賓王問。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們雖沒能像當初設想的那樣,成就王霸之業,但畢竟大幹了一場,畢竟沒有窩窩囊囊地苟活世上,且勝敗乃兵家常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做了就沒有後悔的事。”

徐敬業聽了連連點頭,豎起大拇指說:“敗就敗了,也不枉做血性男兒。”

午後,逆風仍然很大,天也開始變得陰沉沉的,看情況是起不了錨了。徐敬業決定和駱賓王一起,帶兩個衛士上岸,打探一下外邊的形勢,看能不能找個有經驗的漁民,問問從海陵縣到高麗的航道情況,順便找一些吃的。

臨上岸時,徐敬業再三囑咐敬猷說:“你帶一個人在船上巡邏,監視岸上的動靜,其餘人趁此好好睡一覺,準備明天的航行。別人睡覺,你可千萬別也睡著了。”

“我明白,你放心吧!”徐敬猷答應得挺痛快。

等哥哥徐敬業和駱賓王等四人乘小船上岸後,徐敬猷立即催著各人到艙裏睡覺,自帶著一個衛兵,沿著船舷來回地巡邏。剛開始他還挺有勁頭,轉悠了七八圈他就覺得累了,哈欠連連,命那個衛兵繼續巡邏,他一個人鑽到背風處的帆布裏,歪坐在那裏,剛閉上眼,就看見東南方向的海麵上,跑過來一隊人馬。正中間張紫蓋,騎高頭大馬,頭戴紫金盔,身著紫蟒戰袍,狹麵方頰,虎頭鷹目,正是徐敬猷的爺爺、大唐開國元勳、一代名將徐茂公,來接他們回去。徐敬猷急忙迎了上去,誰知忙亂中一腳踏空,跌進了大海……

驚醒後,徐敬猷摸了摸身邊的風帆,心知是夢,想想夢中死去多年的祖父招手叫他,心裏有些害怕,覺得不祥。於是爬起來,提刀在手,警覺地四處察看,打手罩眺望岸上。船舷那邊忽然又傳出聲響。徐敬猷循聲找去,隻見一個人正解船尾拴小船的纜繩。

“誰?”徐敬猷喝道。

那人慌忙轉身,麵對著徐敬猷,擠出一臉笑容,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我王那相,二……二將軍您沒睡覺?”

“是你小子。”徐敬猷手拈著刀走上去,又猛然喝道:“你解小船的纜繩幹什麼,是不是想逃走去官府告密?”

“二將軍哪兒的話,我王那相怎能幹那種喪良心的事。我想大將軍、駱主簿出去好一會兒,我不放心,想去找找他們。”

“誰批準你去找他們?”徐敬猷說著,把刀裝回刀鞘,剛想狠狠訓一頓王那相,卻又看見他衣袖上有鮮紅的血跡,驚問:“你袖子上哪來的血?”

王那相不回答,卻突然往岸上一指說:“看!大將軍和駱主簿回來了。”

“哪呢?”徐敬猷手扶著船舷,順著王那相手指的方向極目向岸上望去,就在這一瞬間,王那相手持尖刀,狠命向徐敬猷後心插去,出其不意,一插正著。徐敬猷哼了一聲,轉臉不認識似的看了王那相一眼,就“撲通”一聲倒在甲板上。殺掉徐敬猷,王那相又急急忙忙地解纜繩,把小船放到海麵上。他剛想攀軟梯下去,卻又轉回身來,抽出腰刀割下了徐敬猷的首級,同時也割下了另一個剛被他殺死的衛兵的首級,提著首級,急忙下到小船上,拚命地向岸邊劃去。徐敬業和駱賓王等四個人化裝成商人,在海陵縣城轉了一圈,發現縣城裏也貼了抓捕他們的布告,沒敢多停留,隻買了些肉菜米糧就急急地出城,然後又到附近的漁村,找到一些有經驗的漁民,了解了一下去高麗的航海情況。

直到傍晚,徐敬業幾人才從漁村抄小路趕回藏船的海灣。剛轉過一個長滿密林的小山頭,就聽見前麵藏船的地方有嘈雜的人聲。徐敬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打手勢讓兩個挑擔的衛士隱蔽。他和駱賓王等幾人則躲身在石頭後麵,露頭向海灣望去……

海灘上,有二百多個民團的人和三十來個衙役官差,正在檢視地上的二十多個頭顱和金帛玉印,叛將王那相手指著這,指著那,不停地向人介紹。往海麵上望去,隻見那條大船上狼藉一片,幾個差役正往甲板上倒著酥油,打著火鐮,正準備放火燒船。二十多具無頭的屍身橫躺在甲板上。

徐敬業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下來了,他拔出腰刀,咬牙切齒,作勢要往下衝,被駱賓王死死按住。

賓王說:“明公,現在下去無異於送死。現在看來,船上的人除了那個叛徒王那相,沒有一個活著的了。”

說話間,船上的火已經燒了起來。在岸上,一個當官模樣的人,正命令王那相辨認屍首。王那相邀功心切,指著地上的首級說:這就是我上岸前殺死的叛首徐敬業,這是他的弟弟徐敬猷,這是偽記事參軍駱賓王,這是……看到這裏,駱賓王悄聲對身邊的徐敬業說:“看來這王那相邀功心切,沒有把我們上岸去的事告訴給官軍。我們現在還是趁空逃走吧。”

徐敬業點點頭,問駱賓王:“你打算上哪去?”

“我還是想回蘇杭一帶,明公,咱們一起走?”

“一起走目標太大。”徐敬業說著,把布囊裏的金條銀兩全部倒在地上,然後分成四份,對駱賓王和那兩個衛兵說:“咱四人一人拿一份,然後隱姓埋名,各奔東西,現在官軍都以為我們死了。咱們以後也不要再提過去的事了,後半生,各自保重!”

幾個人各掖起自己的一份金條銀兩。駱賓王握住徐敬業的手,問:“明公,你打算去哪裏?”

“居無定所,浪跡天涯。”

“明公,保重!”

“各位弟兄,都好好保重。”徐敬業說著,擦擦眼角的淚水,和駱賓王及兩個衛士握手告別,而後四人散開,分別消失在叢林之中……在下河溪之戰中,逃散的唐之奇、魏思溫等人,不久即被官軍搜獲,隨即都被斬首示眾,而後傳首神都。自此,揚、楚、潤三州均告平定。從九月丁醜到十一月乙醜,前後僅四十四天,徐敬業的十萬叛軍即告灰飛煙滅。大詩人陳子昂曾這樣描繪這場爭鬥:揚州構逆,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武太後也並不在乎徐敬業所謂“匡複廬陵王”的起事。在殺裴炎那天,她還不避嫌疑,下詔追諡先人,其五代祖魯國公日靖,高祖北平郡王日恭肅,曾祖金城郡王曰義康,祖太原郡王曰安城,考魏王曰忠孝。

十一月祭卯,左鷹將軍裴紹業接到了武太後的秘密詔令,在軍隊之中就將程務挺斬了。事實上程務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他勇敢善戰,精通兵法,知道變通。突厥人最害怕的大將就是程務挺,隻要是程務挺帶兵鎮守邊關,突厥人便不敢進犯,還得“相率遁走,不敢近邊”。突厥人聽聞程務挺死,各個歡呼雀躍,竟擺開宴席,歡慶數日。而後突厥人為了表達對程務挺這位大將的敬意,竟然為他建廟立祠。每逢出征作戰,突厥人都會到敵將程務挺的廟裏,虔誠上香,乞求他的亡靈能夠保佑。

在處置程務挺的同時,與其連職親善的夏州都督王方翼,也被武太後下令列為了謀反的人群,將他流放於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