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屋門外的等待
一
一座高山、一幢石屋、一株古鬆、一道新泉。
外麵雖然下著雨,石屋裏卻還是很幹燥,因為這幢石屋沒有窗戶,隻有一個門,門永遠都是開著的,陽光永遠照不進來,雨當然也滴不進來。
屋子裏現在有兩個人。
一個身穿雪白衣裳,一塵不染,一張蒼白清秀的臉上,總是帶著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表情,視功名富貴如塵士,卻把名馬美人視如生命的狄青麟。
他還是盤膝坐在白長羊毛毯上的那個蒲團上。
另一個人就站在石桌前,狄青麟對麵,一張因歲月而留下很多痕跡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可是他的嘴唇卻有著堅定之色。
堅定如山。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狄青麟。
狄青麟也在看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看著他。
“請坐。”
他沒有坐,卻忽然開口:“這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
“這地方你還滿意嗎?”狄青麟悠然說。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笑了。
“這地方至少很幹燥。”
“的確很幹燥。”狄青麟說:“我可以保證連一滴水都沒有。”
他淡淡的接著又說:“這地方一向沒有茶,沒有水,也從來沒有人在這裏流過一滴眼淚。”狄青麟忽然笑了“這裏隻有酒,各式各樣的酒都有。”
“血呢?”他問:“有沒有人在這裏流過血?”
“沒有。就算有人想死在這裏,還沒有走到這裏之前血就已流幹了。”狄青麟笑著說:“我若不想要他進來,無論他是死是活,都休想走進這屋子。”
“老實說,活著住在這裏雖然不舒服。”他笑了笑。
“但死在這裏倒不錯。”
“哦?”
“這個地方很像是墳墓。”
“既然你喜歡,我不妨就將你埋在這裏。”
狄青麟目中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指了指蒲團下,接著說:“就埋在這裏,那麼以後我每天坐在這裏的時候,就會想到‘離別鉤楊錚’就在我的腳下。我做事就會更清醒。”
--這個站在狄青麟對麵的人,當然就是楊錚。
“清醒?”楊錚皺了皺眉。
“因為我若不能保持清醒,也一樣會被人踩在腳下的。”狄青麟看著楊錚。“一想到你的榜樣,我當然就能警惕自己。”
“但一個人清醒的時候若是太多了。”楊錚淡淡的說:“豈非也痛苦得很。”
“我不會痛苦。”狄青麟說:“從來沒有過。”
“那隻因為你也從來沒有快樂過。”楊錚看著他。
狄青麟的眼角仿佛動了一下,又仿佛從來沒有動過。
二
一道新泉旁,一株古鬆下,站著三個人。
冬雨雖然打濕了他們的衣裳,卻打不掉他們心中的恐懼。
三個人,六雙眼睛,全都落在石門上。
關著的石門,厚厚的石門。
門關著,似乎把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全都關在門外。
門裏剩下的是什麼?
門裏剩下的隻有死?
死的是誰?
楊錚?狄青麟?
“昔年他們那一戰,雖足以驚天地,泣鬼神,卻沒有人能親眼看到。”鍾毀滅說:“今日他們這一戰,還是沒有人能看見。”
藏花嘴裏在流著苦水,她隻有在有了無可奈何的感覺時,才會這樣。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昔年那一戰,她雖然沒有見到,卻聽一位智者說過。
就連楊錚自己也承認,狄青麟的武功的確比他高,而且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他,甚至還可以令他無法還手。
狄青麟故意將那些機會全都錯過了,隻因為他太驕傲,隻因為他始終想看一看。
--看他是不是能躲過楊錚那聞名已久的“離別鉤”。
這一次狄青麟自然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過錯,況且楊錚的離別鉤卻已不在了,而狄青麟的“溫柔”卻還在。
這一次他一定用“溫柔”對付楊錚。
一定的。
三
揚錚看著狄青麟。
“有些人也許真的活得很痛苦。”楊錚說:“但還有些人卻比他們更可憐,因為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著,生存之目的又是為何?”
“也許我根本不想知道。”
“你不想?”
“我不想。”狄青麟忽然又笑了。“因為我已知道今天你是非死不可的。”
他笑的很開心,連眉尾都有了笑意,接著又說:“因為你手上不但沒有離別鉤,就連身上也沒有任何兵刃,而我呢?”狄青麟悠悠的說:“不但‘溫柔’在。‘離別’也在我手上。”
淡藍色的刀光一閃,狄青麟的右手已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很薄的短刀。
刀鋒泛著淡藍色的光芒,淡得就仿佛天空那一抹晴。
又一道光華閃起,狄青麟的左手又多出了一柄奇形的鉤--離別鉤。
楊錚在看,卻不是在看“溫柔”,也不是在看“離別”,他在看狄青麟眼中的那一絲殘酷笑意。
四
雨不但越下越大,寒意也如刀鋒般的劃過他們的骨髓深處。
他們三個人還在等,也隻能等。
麵前的這一扇厚厚的石門,任誰也撞不開。除非從裏麵開。
開的人是誰呢?
狄青麟?還是楊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