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身體不好,你該常去探望才是。”秦氏呷了一口茶,斜倪著七娘的臉。
“七娘聽母親的吩咐,這就去看秦姨娘。”
秦氏覺得這個七娘又能看透了,“五兒,給秦姨娘的藥煎好了嗎?”
五兒是大太太房裏一等的貼身大丫鬟,應聲答道,“回太太,都準備好了。”
“嗯……”秦氏露出滿意的神色,“七姑娘呀,就讓五兒陪著你到百草園走一趟……”說到這,又歎了口氣,“咱們甄府家大業大,這些年來我一個人掌管著上下數百口人的吃穿用度,一時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姨娘的身體早就該大補一下了,這副藥是用老爺帶回來的百年遼參熬製的。”
大太太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七娘頭一次領受,還真有點不習慣。她再一次道了謝,就隨著五兒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秦氏把她叫住了,“看完秦姨娘,把二少爺帶到沉香園來。”
終於找到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原因了,二少爺是七娘一母同胞的弟弟甄雨澤,雖然不知道大太太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有一點是明確的,事情和弟弟小澤有關。
百草園坐落在甄府的西南角,灰牆襯著黃瓦,牆皮斑斑駁駁的,顯得有些陰森。能住在這裏的,是既不受寵,也沒什麼臉麵的。院子的角落裏,從青磚縫裏長出蓬亂的青草來,院子裏的幾竿竹子,也都是半黃不青的不討人喜歡。
七娘主仆三人走到院外的時候,恰巧西府的二夫人被丫鬟們簇擁著從園子裏出來,謎底就在這一刻揭開。
甄家大老爺甄誠,也就是七娘的父親,哥兄弟兩個,早在老太爺過世的時候就分了家,誠大老爺住在東府。二老爺甄顯住在西府,和東府隻隔著一條街。這位二夫人就是西府裏的主母楊氏,顯二老爺的嫡妻。
顯二老爺有兩個兒子,可惜都是庶出。早就有傳言說二夫人想把甄雨澤過繼到她的名下,看來是真的了,怪不得大太太秦氏今天有這麼異常的舉動。
七娘鞠了個萬福,給二夫人請了安,心裏壓抑不住的快樂,空氣仿佛都在為她歌唱,弟弟的苦日子終於要熬出頭了。小澤要是到了西府做嫡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就說娶妻,嫡出和庶出也是天壤之別。
小澤趴在桌子上畫畫,畫了一圈又一圈。七娘摸了摸他的頭,心裏有些酸楚。十一歲的孩子,瘦得皮包骨,貌似隻有七八歲。
秦姨娘癱瘓在床整整十年了,蠟黃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掙紮著坐起來,拉住七娘的手。五兒把甕裏的湯藥倒在了一個小碗裏,七娘接過來捧在手心上,溫熱的感覺很舒服。“娘親,趁熱喝了吧,這是老爺特意給你帶回來的百年遼參呢。”
秦姨娘眼睛裏露出慌亂,“七姑娘,越大越沒規矩,大太太才是你的娘親呢,要叫我姨娘才對。”
七娘的心在流淚,可憐的女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敢公開叫她一聲娘親。
秦姨娘顫抖著雙手端起了藥碗,緩緩地放到了唇邊,停頓了一下,望著七娘,“七姑娘,有一天二少爺做了嫡子,尊卑有序,你要尊重他,記住了嗎?”
七娘點了點頭,覺得娘親的眼光中盈滿了迷離和不舍,她的心猛然一緊,剛才那句話似乎是在在向她告別。秦姨娘揚起頭,剛要翻轉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七娘突然明白了什麼,“姨娘等一下!”
五兒的臉上依然掛著矜持的微笑,疑惑地把目光轉向七娘,秦氏一再囑咐,要她親眼看著秦姨娘把藥喝下去,她不想節外生枝。
“姨娘,你什麼時候用的午膳?”七娘沉吟了一下問道。
“還沒有用,我這身子骨恐怕是熬不過年關了,什麼也不想吃,一點食欲都沒有。”秦姨娘大聲地咳嗽著,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七娘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娘的病還沒有那麼重,怎麼就過不了年關呢?“姨娘肚子裏沒食物是不能吃藥的,這麼珍貴的藥,不僅是老爺也是大太太的一番心意。哪能就這麼隨便地喝了?”
秦姨娘就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羞愧地低下頭。
“五兒,你先陪姨娘說說話,我和百合到廚房裏去給姨娘要一碗雞蛋羹。”七娘說罷,帶上了小澤向廚房走去。